:“晓得了，我回去之后考一个嘛。”

　　:“这就对了嘛，哪天回去？”

　　:“十四。”

　　:“十四？不过完元宵再走？”

　　:“又不是读书的时候了，哪会放那么久。”

　　:“行吧。等会你哥把你嫂子接回家，你问问他俩什么时候能让你抱小侄子。”

　　:“肯定要问啊！”

　　他不受控制的扬起嘴角，小叔也笑了起来，迎着灰蒙蒙的天，熟悉的景色慢慢浮现，随着他们的笑好像在驶向过去，驶向遥远的小时候。

　　不知不觉，车驶过卫生院，粗略的看过去，卫生院还是小时候模样，它后面的学校还是小时候模样。看着自己从未走进但十分熟悉的地方，小时候的光景变得愈发清晰，许是太久没回家了，此刻，他格外的怀念以前的时光，格外的怀念以前的人。

　　:“小叔，小……”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发现有些话已经不适合再问，无论怎么问，小时候的光景终究退去，如今每个人都在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已经再问的必要，于是乎将已到了嘴边的话又给憋了回去。

　　:“怎么了？”

　　:“没，现在小晗晗读初中了没？”

　　:“哪有那么快？不过再过几年也差不多赌初中了，你赶紧努努力找个对象结婚，别等你妹高中毕业，都读大学了还没结婚，到时你看你妹怎么笑你。”

　　:“我尽力吧？”

　　:“能找得到不？这样，你再多请几天假看能不能请得到，我找他们问一下看能不能给你张罗一个，毕竟你上班的地方离家这么远，找个外地的到时候结婚也麻烦。”

　　:“不用，我自己找嘛。”

　　:“说好了，你要自己努力去处一个，要是明年回来还是自己一个人，我们就要给你张罗了。”

　　:“我尽量找嘛。”

　　:“行，反正你自己看着办。”

　　车继续往前驶，不知不觉驶过大兴，驶过加油站。那条街道看着比以前更热闹了，加油站对面去往桃城的大巴还是那副模样。再往前，驶过三岔路，中学慢慢浮现，宿舍楼比他们读的时候看着新了许多，而旁边的林子过了这么多年，树好像从未长高过。驶离学校，不知不觉经过老马家门口，由窗外看去，老老马家的门大开着，仔细见到有人影坐在里面。

　　果真是离开久了，这一回来，总是不由得想起过去的事。

　　天越来越阴沉，终于回到了那个叫清水村的地方，看着道路两旁年代久远的房子，他已想不起当初的模样，只记得小时候和爷爷去赶集时，两边是菜园，种着各式各样的菜。

　　:“我先去接人，你自己下去，家里人都在等你。”

　　:“好。”

　　小叔调转车头，来着车往常而去，他站在村口看着小叔的车慢慢不见，回过身往前走去，途中，好几个孩子看到他都害怕的躲在一边，嘴里嘟囔着“这个人是谁”，待他走远才敢出来。他回过身看了眼那几个胆小的小朋友，笑了笑，回想起小时候哥哥去读初中以后，他和二毛他们回家也是这样，看见陌生的面孔就会躲得远远的，现在回想，那些陌生的面孔可能也是许久没有回过家的人。

　　走入那个曾经走入无数遍的坡，家的样貌在林木的间隙间慢慢变得清晰，它还是离开时的模样，没有变过，倒是这次回来，院子里坐满了人，闹哄哄的声音远远的就飘了过来，显得十分热闹。离家越来越近，察觉到他的出现，人们一个二个都将目光递过来，左右交谈着。

　　:“那个人是谁呀？俊的朋友吗？”

　　:“什么俊的朋友，那不是毛嘛，他们家的二儿子。”

　　:“那是毛呀？这么久没见都认不出来了。”

　　他埋头不停地往下走，听着那些微弱但又十分清晰的声音，忽然觉得此刻的场景很熟悉，好像爷爷去世那年，他回来的时候也是这般，不同的是，此刻人们是欢声笑语的。

　　走至砖房子，院子里有人忍不住大喊了起来，举着手高呼道。

　　:“毛，这个点才回来啊？怎么回来的？打车回来的还是自己开车回来的？”

　　:“毛，这些年在外面做什么？赚钱不，我来投靠你啊？”

　　:“毛，还记得喊我什么不？”

　　各式各样的声音接踵而来，他一边应付着一边往里走去，走着走着，人群里，爸妈的身影慢慢浮现，接着是二叔、三叔、四叔、小叔母以及小叔母身旁一个穿着喜庆的小女孩。不知为何，视线里，妹妹变得十分陌生，大人们也变得比以前苍老了许多，他走上前，一一跟大人问了声好，随后像个外人一样询问自己的行李放哪。

　　闻言，几位叔叔立马上前就准备帮他拿行李箱，他一一摆手拒绝，得知放置的房间后，拖着行李箱又往回走。回到上方的房子，轻轻推开门，最里面，正中间的大床映入眼帘，左边是熟悉的柜子自己摆放在上方的电视，在过来一点，二十多年前的衣柜依旧坐落在哪，只是，小时候他经常躺的那个废弃粮仓柜不见了。

　　走入房间，关好门，他打开行李箱取出给妹妹买的礼物，随后便马不停蹄的跑回木房子，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妹妹身旁，开心的将礼物递过去。

　　:“小朋友，你看看这是啥？”

　　妹妹站在小叔母身旁愣了愣，疑惑的看了眼他，又犹豫的看了眼继续，最后带着一丝期盼的看向小叔母。

　　小叔母见状笑着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温柔的说道。

　　:“傻站着干嘛，二哥给你的，收下吧。”

　　得到小叔母的允许，妹妹这才小心翼翼的接过礼物，然后疑惑的看着他，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二哥。

　　:“接过礼物要说什么？”

　　:“谢谢。”

　　:“嗯，快说谢谢二哥。”

　　:“谢谢二哥。”

　　他看着眼前这个乖巧的小女孩，心里感到很开心，又感到一丝丝愧疚，试探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回道。

　　:“跟二哥不用说谢谢。”

　　:“嗯。”

　　妹妹点了点头，终于笑了起来，害羞的看向小叔母，问道。

　　:“妈妈，这是哪个二哥？”

　　:“傻孩子，这是你亲二哥啊，伯妈家的二儿子，你大哥的弟弟。”

　　:“伯妈家的，大哥的弟弟？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啊？”

　　:“怎么没见过，你小时候见过的好吧？”

　　:“有嘛？”

　　:“当然有啊，你自己忘了。”

　　小叔母轻轻敲了敲妹妹的额头，随后抬起头来调侃道。

　　:“毛，你看，你这几年没回来，你妹都不认识你了，以后还是要多回来走一走晓得不？”

　　:“晓得了。”

　　:“话说你现在是在外面做什么？”

　　:“就做个收银的。”

　　:“收银的？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收银的能有多少工资，就四五千。”

　　:“四五千？那也还行。处对象了没？怎么不带回家来看看？”

　　:“没呢。”

　　他尴尬的挠了挠头，看了眼四周后慢慢站起身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现在家里到处都是人，压根没地方躲，无奈，他又只能重新坐下。

　　无聊之际，屋外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妹妹听见动静立马跳起来，拉着小叔母的手指着屋外开心的问道。

　　:“妈妈，是不是哥哥回来了？”

　　:“应该是，你让你二哥带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小叔母话音一落，妹妹立即兴奋的看向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

　　见状，他笑着站起身，伸出手满脸柔和的说道。

　　:“走吧，二哥带你出去看看。”

　　走出房间，外面的人早已围成一团，各种起哄喧闹，而上方的房子前，只见哥哥正牵着刘姐的手正慢慢走下台阶。视线里，哥哥身子挺拔，笑容阳光，看着格外帅气，刘姐头戴婚纱，娇羞的低着头，看着格外美丽。

　　看着眼前的两位新人，他站在原地，开心的笑了起来，不再觉得周围的人群吵闹。

　　:“哥哥！”

　　妹妹同样如此，挣脱他的手兴奋的往前跑去。看着妹妹欢快的迎着哥哥跑去，他嘱托了一句慢悠悠的跟着往前走。

　　来到前面，妹妹一把抱在刘姐怀里，刘姐和蔼的俯下身，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问道。

　　:“小晗晗，你二哥回来了没？”

　　:“回来了，喏，就在那。”

　　闻言，哥哥和刘姐说着妹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人群中的他好笑得更开心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哥，刘姐，新婚快乐。”

　　:“得了得了，别整这些了，我跟你哥都多久没见到你了，快过来陪我们聊聊。”

　　:“嗯。”

　　他点点头，来到他们身旁牵起妹妹的手，跟着哥哥和刘姐往水泥房走去。

　　只是，从院子到水泥房的距离太短，聊了没几句，哥哥和刘姐就被司仪带去正中央走婚礼的仪式去了，而他就默默的在人群里，看着周遭热闹的一切回想着以前的事，最后跟着司仪的一声“祝福新郎新娘”融入那群早已陌生的人一起起哄。

　　吵闹声随着夜越来越深慢慢消退，熬至深夜，只剩细微的交谈，大人们围坐一旁说着家长里短的话，他一个人安静的坐在角落，好似将自己关在了另一个世界。交谈的声音越来越小，大人一个个离去，转眼间，火坑旁只剩下熟悉的家人，话题不自觉的有变成了他和哥哥小时候的事。听着妈妈说着那些发生在他和哥哥身上以及那些其实于他们无关的事，退去了很久的感觉不知不觉间又飘了回来，心里顿时又压抑了起来。

　　他不想再去听，玩着手机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忽然，一阵喊声响起，他猛得抬起头，只见爸爸红润着脸在家里来回走，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一边走一边生气的喊着。

　　:“放哪了？”

　　:“哪还有，早就没了，被老五倒了，是不，三哥，四哥？”

　　小叔母开玩笑的回了一句，继续跟众人说笑。

　　而爸爸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生气的问道。

　　:“到底放哪了？你们一个二个，做这些？丢家里丑是吗？”

　　听着爸爸的吼声，三叔脸上闪出了一丝不耐烦，回道。

　　:“别喝了咯。”

　　爸爸依旧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喊道。

　　:“到底放哪了嘛？你们一个二个，尽做这些让家里丢丑的事！”

　　渐渐的，家里人脸上都出现了不耐烦，妈妈更是直接说道。

　　:“别管他，让他自己一个人在哪转，我们继续说我们的。”

　　眼看气氛慢慢变成熟悉的模样，他担忧的将视线移向妹妹。此刻，妹妹靠在小叔母旁边埋头自顾自的玩着手机，眼神里明显多了一丝恐惧。

　　:“放哪了！拿出来啊！”

　　:“你还是这样是吧？你还是这样我就走了咧！”

　　:“到底放哪了！”

　　:“行，你自己喝死去！”

　　三叔终于忍不住，起身往屋外走去。三叔走后，小叔母也抱着妹妹起身，留下一句“年年都是这样，老六，我们走！”，也朝门口走去。小叔闻言立马着急的一边喊小叔母一边劝爸爸，见小叔母去意已决，有些无奈和生气的最后看了爸爸一眼，喊道。

　　:“开心了吧，非得又弄成这样。”

　　说完，小叔便匆匆忙忙的追了出来。

　　眼看又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他长叹着摇了摇头，迎着屋外无尽的黑暗走，随后任由冷风吹打脸庞，面色沉重的走向上方的房子。

　　:“一个二个，他们什么意思吗！尽做这些丢家里脸的事！”

　　走到院子里，他回头看了眼泛着亮光的房间，视线慢慢移向一旁，此刻哥哥走了出来，站在水泥房前问道。

　　:“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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