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自由礼堂,有资格收到请帖,能够参加这场舞会的年轻人,无一不是大都最顶级的权贵。
虽然议会内严令禁止用这个词来形容。
但……特权阶级,这个词用来形容今晚的入会者们,确实很合适。
陆南槿站在会客厅的角落,没有人会在意她这么一个刻意把自己藏在角落里的人物,大家都穿得光鲜亮丽,鲜艳夺目,站在聚光灯下,彼此释放着光芒。
“嘿……这位美丽的女士……”
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同样举着酒杯,缓缓来到了陆南槿身旁。
他微笑着自我介绍:“我叫皮耶尔.海廷克,今晚乐团的指挥。请问您贵姓?”
陆南槿皱着眉头,看着这个挡住自己视线的瘦高男人。
“陆。”她只说了一个字。
“陆女士……您真的很美……”
“让一让。”南槿不耐烦地打断了这老套到掉牙的赞美,冷冷开口,“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皮耶尔并不恼怒,而是连忙礼貌地侧身,让开视线,同时丝毫不觉尴尬,自然而然地与陆南槿并肩而站,继续开口道:“你看样子不像是大都人……那里聊得很火热,还有跳舞的环节,你要不要参与一下?”
“……”
陆南槿微微偏转头颅。
她看着皮耶尔,对方仍然举着酒杯,脸上挂着友善的笑容。
“陆,恕我坦白……我想要邀请你跳一支舞,可以吗?”
“啧啧……”
私人频道里传来老家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感慨,“这叫皮什么的……还真的是从中洲来的啊,这家伙脸皮挺厚。”
周济人正坐在礼堂正厅的座椅上,他一个人看着空旷的舞台,大幕尚未拉起,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别有一番风味。
私人频道里顾慎也感慨道:“就是不知道,和宋慈的拳头比起来,哪个更硬……祝愿这位天才指挥今晚还能顺利登台演出。”
看到陆南槿的目光向自己投来,皮耶尔有些受宠若惊。
其实在先前入场式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美丽异于常人的年轻女子,气质收敛如冰,却隐约散发着一股野性的美,在她身上仿佛兼备着冰冷与炽热两种属性……他猜测这个女人冰冷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狂热的内心。
紧接着在会客厅的交谈环节。
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结识好友……只有她是例外,这的确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这更加坚定了皮耶尔要“认识”一番的决心。
而他并不知道,陆南槿的目光只是凑巧望向了他……在皮耶尔的背后,一个刚刚换上正式西装的身影正快步走来。
“陆……我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皮耶尔没有得到回应,于是非常有耐心地再一次地邀请。
陆南槿摇了摇头。
“摇头的意思是……?”皮耶尔脸上笑容有些僵硬,但仍不死心,只要没有从陆小姐口中听到明确的拒绝,他就不会放弃。
正当他准备组织语言,刚想再次开口说什么,后背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您是……”
皮耶尔回过头,看到了一个气质凛冽如刀锋的寸头男人,对方的气场相当强大,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下意识用了敬语。
参加这场晚会的非富即贵,不过这个家伙自己有些眼熟……
之前好像在哪见过……在哪见过……
沉顿了三秒之后皮耶尔想起来了!
这寸头男人先前在自由礼堂入口检查来宾身份的工作人员。
“你是……先前的安保?”
皮耶尔重新审视了一下宋慈的着装,这家伙脱下安保服后换了一身西装,倒是看起来脱胎换骨了,吓了自己一跳。
见宋慈只是神情平静,注视着自己。
“我不需要换酒,谢谢。”皮耶尔被看得有些发憷,微笑举杯,示意自己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宋慈笑了笑,问道:“贵姓?”
“皮耶尔.海廷克!”金发年轻人挺直了脊梁,语气看似谦逊,实则带着凌人的骄傲,“琉森乐团的首席,负责今晚交响乐演奏的指挥!”
“皮什么来着……”
听完之后,宋慈皱眉在心底嘀咕了一句,这家伙语速太快,没有听清,他摇了摇头,名字不重要,反正自己也不会去记。
“皮先生,我有义务告知你,你既然拿了薪酬,负责今晚的演出……那么你就应该出现在对应的岗位上。”宋慈认真道:“这里是会客厅,而不是演奏厅。”
皮耶尔怔了怔。
一直以来,自己在五洲巡回演出,自报身份之后……受到的目光和态度都是敬仰和崇拜。
这是第一次失利。
“你是在教我做事么?不管你原先是干什么的……现在我通知你,已经被解聘了。”
皮耶尔原先脸上挂着的谦逊笑容全部消失,如今还尚未彻底转变成阴沉,只是因为身旁还有一位佳人,他不想闹得太过难堪。
“你这个认不清身份尊贵的侍从……现在,立刻,马上从这里消失!”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说话的人吗?
听完之后,宋慈由衷地心生感慨,他没有觉得恼怒,反而是觉得无比好笑。
他一步也没有挪动,而是淡淡开口:“我可不会离开这里……”
“另外,先前的对话我全都听见了,听说你是中洲来的?在这里不要喊女士……把人喊老了,换个地方,会被打的。”
宋慈笑着望向陆南槿,“你觉得呢,陆小姐?”
皮耶尔试图与宋慈剑拔弩张,只可惜目光对峙只坚持了一秒就溃败,对面的男人身上带着一股异常强大的压迫感。
于是他掩饰性地目光转移到陆南槿身上。
然后他发现一个令人心碎的事实……后者的目光其实一直就不在自己脸上,而是在那个平平无奇的安保侍从身上。
听到宋慈的问话,南槿那张冰冷的脸蛋上,竟然破天荒出现了一抹笑意。
皮耶尔有些失神。
只不过这抹笑并非是对自己,而是对那个粗鲁无礼的安保侍从。
“你……”
皮耶尔无法忍耐,他攥拢了拳头,准备捍卫自己的尊严。
这一幕被宋慈看在眼里。
他心满意足地等待对方出拳,然后成为跳梁小丑。
这场小插曲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就在一触即发之际,会客厅里非常不巧地闪出了一道身影。
“哎呀哎呀,误会误会……”
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用深海监察全场的顾慎回想起来,自己之前才看到过这人……是前不久南湾派出来竞选备选议员的三人之一。
能被陈叁推上台阻击陆南栀参与竞选,显然也是地位极高的南湾派系大人物。
旋即深海调出档案——
这个男人名字叫陈期,是陈净坛的父亲。
而陈净坛,就是被乌鸦打了个半死的那个陈净坛……
陈期倒是没有半点盛气凌人的架子,也根本就看不出来先前跟宋慈的过节,出来就是满面笑意的打圆场,“消消气,消消气啊……要不就道个歉得了?”
宋慈面无表情。
皮耶尔深吸一口气,忍住怒火,“陈,你告诉我遇到这种事情,怎么能不生气……这可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
说着说着,他觉察到了不对。
陈期走出之后根本就没有多看自己一眼,仿佛把自己当成了空气……
而仔细回味之后,那句消气,似乎……不是对自己说的?
“小宋,今天这个日子动手可不吉利啊。”
陈期看到宋慈握拢的拳头,苦口婆心地柔声劝道:“这一拳下去,打烂的可不只是自由礼堂的墙,小皮先生的脸,你要多为夫人考虑……”
皮耶尔脸色骤变。
他的确不了解大都……但几个名字还是听过的。
大都最出名的人物,除了那两位议员,剩下的就是如雷贯耳的“夫人”!
而且刚刚陈期说了什么……一拳下去,打烂自由礼堂的墙?
“你的意思是怎么解决?”
宋慈淡淡开口。
“要不……就道个歉得了?”陈期小心翼翼提出了先前的提议,笑道:“舞会,大家都在,正好让大家看一看夫人的气度。”
宋慈看着对自己和和气气的陈期,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真实。
陈净坛被打之后,陈叁雷霆震怒,要扒了自己的皮。
更不用说这位亲生父亲,见了自己,本该与自己势同水火。
但……如今法案一事,夫人如果愿意保持反对意见,那么南湾派系就赢下了这场斗争,大势之前,他们都选择了息事宁人,“原谅”自己。
过往烟云,一笔勾销,哪怕是亲儿子的旧账,也不算什么了。
陈期说着给皮耶尔投了一个眼色,这位年轻的天才指挥家非常识趣,连忙附和。
“对不起,宋先生……”
他咬牙道:“恕在下先前冒犯了。”
“没关系,在诸多狗眼看人低的伪君子中,你也算是最直白坦诚的那一个。”宋慈淡淡道:“更何况……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啊?”皮耶尔一怔。
下一刻。
近在咫尺的宋慈出手了。
一个响指弹起,竟然激荡起音爆,皮耶尔的额头被狠狠一弹,“砰”的一声,他疼得神情扭曲,眼泪都快被弹了出来,一屁股重重跌坐在地。
“一个脑花崩……送给你。”宋慈微笑道:“你刚刚的道歉,我不能接受。相信夫人也一定不愿意听到自己年轻貌美的妹妹被人喊‘女士’,这是对你无礼的惩罚。”
陈期有些无奈,他注意到不远处的二楼看台,有人抛来审视的目光……是陈叁,以及夫人。
他没再说什么,默默退出。
这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唯一的“受害者”皮耶尔簸坐在地,捂住额头,他感觉自己脑门上上肿了一个巨大的鼓包。
天呐……接下来,自己还要登台演出!
“你应该庆幸……我只是弹了一个响指,如果是出了一拳,那么你接下来的一个月将在大都的病床上渡过。那时候琉森乐团应该也会考虑换一个指挥了。”
宋慈不再去看皮耶尔。
他来到陆南槿面前,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伸出手,鼓起勇气,话音里还有些紧张,忐忑:“陆小姐,赏个脸,一起跳一曲吗?”
私人频道里传来周济人的笑声。
“我看行。”
还有顾慎的附和,“我看也行。”
陆南槿无奈一笑。
她将酒杯放下,缓缓伸手,接住了宋慈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