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怎么办?”我恨恨地问道。
亚良道:“你给我松开,我有办法。”
我上前松开他的绳索,他一边活动手腕一边道:“他们虽然没有杀人的勇气,但是兔子被逼急了也咬人。从赵冬离开宿舍那天起,我就暗暗注意他,他找人换玻璃那天,我偷偷在玻璃上做了手脚。”说着,他拿起桌上比较尖锐的器械,朝玻璃的某个点一戳,整块玻璃居然应声而碎!
就在我们安然离开后不久,火势愈加凶猛,狂怒地吞噬了一切。
“他可真够极端的。”亚良皱眉,“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不顾一切?”我想起之前赵冬反问我“你妹妹”时的怪异,说:“估计是我的话刺激到他了。”
赵冬一开始让我来,应该只是试探看亚良有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没想到我竟然是死者的妹妹,这个意外让他—下子就慌了,于是找了其他4人一合计,决定灭口。4.疤痕
我问亚良:“你既然知道一切,也担心他们对你不利,为什么不报警?”
“然后呢?你妹妹是自杀的,就算是抓了他们也判不了什么罪。我犯不着为了一个陌生人惹事,而且,比起讨还公道,你妹妹也许更喜欢这样默默地死去,毕竟,她受了太多歧视的苦。”
我无言以对,半晌,才道:“那我妹妹的尸体到底哪儿去了?”
“被我火化了。她说想要自由,所以我就将她的骨灰撒向大海,只留了一撮头发和一点点骨灰。”
我揉了揉额头,突然不知道经历这些,甚至差点死亡到底为了什么。凶手抓不到,妹妹的尸骨也找不回来,我做这些有什么意义?接下来该怎么办?
亚良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我早就说过,你最好放下现在的行动。”
他腰间的衣服被玻璃划开一个口子,随着他的动作,隐隐露出那条狰狞的疤痕来,我心中一动,问道:“你的疤痕怎么来的?”
“杀人时留下的。”亚良不甚在意地整了整衣角,“这是对我的惩罚,也是那两人的诅咒。”
我转身向外走去:“走吧,现在先去找到赵冬,劝他自首才是要紧的。这次,他可犯了罪——纵、火、罪!”我一字一顿,说得咬牙切齿。
可惜我们找遍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没有找到赵冬,于是决定直接去警局报警。没想到,赵冬居然在警察局门口和我们相遇了。
“我实在受不了了,这几天过得简直像是炼狱,一闭眼就能看到你们被烧得焦黑的样子。”他流下了泪,“如果时间能倒流该有多好,如果我一开始能勇于承担后果该有多好。”
我和亚良默然无语,只能目送赵冬走进警察局。
事情完满解决,我好心情地邀请亚良去我家喝一杯。因为两人都不喝酒,所以我特意泡了上好的茶。η鬼θ大ι爷
亚良端着茶深深嗅了-—下,然后对我笑道:“你说,这杯茶下肚我还能醒得过来吗?”
我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晃,稳了心神,问道:“你在乱说什么?又不是酒,哪儿可能醒不过来?”
他却低低笑了声:“这个世界,有钱人的癖好就是多,有人热爱搜藏干尸,有人热爱搜藏畸形人。为了满足他们的癖好,就有一些‘猎头’应运而生。”
亚良看着我,乌黑的眼中有些我看不懂的情绪缓缓流淌:“小嫒,你就是‘猎头’,死掉的人也不是你妹妹,而是你的‘货物’对吗?”
“哐当”一声,茶杯碎在我脚下。我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就知道。”亚良说得云淡风轻,“如果她在这世上真有‘姐姐’的话,怎么可能把死看成解脱?”他又指了指身侧的疤痕,“你是干这个的,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我的疤痕是怎么来的,你往我茶里下麻醉药,是想让我顶替你‘妹妹’的位置吧?”
“你真是个聪明人。”既然被识破,我也懒得伪装,“我确实想用你顶替她的位置,但你也知道,‘双头人’的价值就在于一个‘双’字,拆开了就没什么价值了,所以,我联系了一位医学狂人,他很乐意接收你这种分离手术后成功存活的‘双头人’。”
“真不巧,那位给我做分离手术的医生也和我打了个赌,赌约就是我的身体。”他靠着沙发,看着我笑,“我这人其实心很狠,当初为了能和弟弟分离,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不惜瞒着妈妈和那个陌生的医生走。后来手术很成功——当然,只是对我而言,因为弟弟在术后不久就死了。妈妈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在得知真相当天就自杀了。”
“怪不得你说这疤痕是杀人时留下的。”我恍然。
“那个医生说我没有心,所以和我打赌,如果我能在之后的3年里融入正常人生活,就放我自由,如果不能,我就得把身体贡献出来给他研究,赌场就是那座学校。”
亚良抚摸着脖子上的疤痕,轻声道:“我渴望了将近20年,但直到真正和正常人生活在一起,才知道人心有多复杂,有多难懂。我拼命融入他们,可总是不得要领,处处被人排斥。”
“直到那天晚上,我亲眼目睹了她的死亡,她用鲜血教给我一个道理:异类就是异类,没有人会拿正常的眼光去看你,即使你装得很正常。”亚良看着我,泪水喷涌而出,“我救了你的时候很高兴,想着这样总会有人喜欢我了。甚至计划好了如何通过你,一步步融入这个社会。可是,就连你,也不喜欢我。”
随着他这句话落地,我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抓了_—下,说不出的痛。
“哎呀,这就是你说的‘物品’吗?”一个声音插进来,“抱歉,我看门没关就直接进来了。”
“不是!”我下意识地反驳。
“我赌输了。”亚良却对着那人沮丧道。
“原来是你。可爱的小姐,咱们的生意可能做不成了,因为这人是早和我有交易的。”那医生说。
亚良对我笑了笑,站起身准备和那人离开。我拉住他:“你可以拒绝的,这种以人命为注的赌约是违法的!”
亚良推开我的手,对我道:“人世太苦,我寻不到梦中的净土。”
直到两人离开很久,我才苦笑一声,蜷缩进沙发里。
几天后,我离开了这座城市,在另一座城市寻了份普通的工作。
有老板替我惋惜:“你都是这行的老‘猎头’了,放弃多可惜。”
我一笑而过。在那人的眼泪从我心中模糊前,我想我再也无法将那些畸形人当做“物品”了。
来访
接到天亮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凌晨3点。他在电话那头咳嗽得厉害,说他想在生命即将终结的最后时刻回来看看。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好,放心,我会好好接待的。”我说。
事情来得如此突然。听说就在不久前,他开车撞了一名逃犯,被当成见义勇为典型,大张旗鼓地表扬了一番。但之后他就生了一场大病,医生说是受了惊吓,慢慢地演变成了整天咳血。
夜里10点,我在车站接到了他。夜幕下的他站在车站的柱子后面,活像一只鬼。走近才看到他一脸的蜡黄,表情痴痴呆呆,衣服也脏兮兮的。
“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乍一看还以为是要饭的呢。”我走过去,在他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拉住他的手,只觉得像握着一块冰。想到他已时日无多,心中不禁凄凉。
他凄然一笑,嘴唇蠕动一下,搂着我的肩膀,没有说话。
“你最近见过娟子娘儿俩没?”回到我住的地方,他谨慎地关上门,认真地问道。
“最近……最近比较忙,没注意过。”我心中一紧。自从天亮离开这里,就托我照顾娟子娘儿俩,可……
“我五年多没见他们了,明天晚上陪我去看看他们吧!”他说道。
“好,明天白天我有空,白天去吧!”我说道。
“别,”他紧张地抬起头,声音突然增大,随即又小了下去,“还是晚上吧,我这病晒不得太阳。”
我看到他眼睛的眼白部分出现了一些红斑,特别是右眼,红斑已占据了一大部分。
三年没见,我也投不到什么话题,于是两人早早睡下。
半夜,我突然被一阵哭声惊醒,我以为是在做梦。但那哭声离我那么近,使劲压抑着的哭声,像被人用手捂住了嘴巴一般。
我去按灯,发现竟然停电了,屋子里漆黑一片。我下了床,站在屋子里,似乎那哭声就在我身边,我吓得浑身发颤。在搬进这里之前就听说这幢楼以前出过事,不会是……
我不敢往下想,猛然间想到天亮,刚才一害怕,把他给忘了。
我像瞎子一样在桌子上摸手机。拿着手机走到门边,打开门,那哭声像泛滥的洪水,一下子冲向了我。
借着手机的光亮,我看到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肩膀不住地耸动。他突然抬起头。我看到他那双血红的眼睛,吓了一跳,随即扶着门框站定。
“你……”我只说了一个字,我不知道说什么。
他看着我,离我只有三步的距离,一脸痛苦。我们就那么对峙了5分钟。
他慢慢地站起来。我感觉他突然高大了许多,到了让我仰视的地步。一种令人恐惧的气氛开始蔓延。
我心中一紧,转身关上门,背靠着门重重地呼吸。此时我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睡衣又黏又湿地贴在身上。
我突然想到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该这样对他。我转身拉开门,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
过往
第二天傍晚时分,我和他去了娟子家。我觉得与他生分了许多,也不敢与他靠得太近。我知道他太多的秘密,他也知道我太多的过去。
我们在一个能看到娟子家门口情况的小饭店里坐下,直到娟子拉着小虎从楼洞里走出来,有说有笑地离开。
“走吧!”天亮说道。
我们起身朝娟子家走去。天亮熟练地走在前面,到了三楼,直接走到娟子家门口,像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一样。
“你有钥匙?”我小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