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卫生间很奇怪,只有两间并排着,可是却大小不一,一个极宽敞,一个极狭小。任何正常人都是选宽敞的,我自然也是。可是宽敞的那间却无论如何都打不开,我疑惑的打开那间狭小的,不知道是我的幻觉还是真是如此,只觉得那间狭小的越来越小,仿佛正在慢慢合拢。
我慌忙跑出来,有些后怕地看着那间,可是一切如常,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拍拍胸口,心想也许只是幻觉,却再不敢往里面去半分了。
出了卫生间左转便是领奖品的走廊,那条走廊极长,一眼看不到尽头,也许是这里本就腐旧的原因,走廊很黑,带了些潮气,让人仅看过去便不太舒服,仿佛是刚被开出的古墓的那条墓道一般。
“姐姐?”就在我思量的时候,一个略微尖细的声音打断了我,我回过头,面前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
她对我笑笑,苍白的脸有点疼痛的扭曲,她指指她的脚说:“我刚刚跑得急,崴了脚,前面有个医务室,你能扶我过去吗?”
我点点头,伸手扶过她,只觉得她身上很僵硬,我对她笑笑:“没事,你把重量放我身上吧。”
那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指着走廊右侧第七间房说:“就是那一间。”
我应了声,将她扶了过去,那间医务室不大,昏黄的灯光衬着里面陈设也很旧,抑或是本就是很旧的东西。
我敲了两下门,半晌才有一个声音应了一声,一个年过半百的医生走到门口,打量了我一眼说:“你要补哪?”
我摇摇头:“我哪都没坏。”
那医生点点头,扶过我手里的女孩说:“你去对面拿个竹排领奖品吧。”
我说不要,可那里领竹排的人已经将竹排放进我的手心,他指了指尽头说:“往那里去。”
我看着手中的竹排,犹豫地看了眼看不到的尽头,鬼使神差地往尽头走去。
往那里走的路上,我清楚的感觉到这是条上坡路,我走的很费劲,走了近一个小时才到了出口。出口处是一个铁质的楼梯,我顺着楼梯爬上去,面前出现一扇小门,我推开小门,发出一声像是硬物划过黑板的声音,那种声音,不论是学生时代,还是如今都是让人异常厌烦的声音。
我呼了口气,走到门外的铁台上,可能是这里经久没有人来了,走上去发出“悾!悾!”的声音让人不安,我往前走了两步,面前出现一扇木门,我找了半晌,除了门上有空隙能爬出一个人之外,没有其他出口。
我翻过木门,落到了一个土坡上,不远处有一个方形的土堆,严明和李阳站在上面,看到我后朝我招招手,有些埋怨地看着我说:“你怎么这么久?”
我有些诧异,明明是他们没有说一声便走开的,为什么怪到我头上了呢?
我摇摇头,向他们走去,他们见我过来,跳到一旁的土坡上,轻捷地像是十年前的少年。
我走过去,本也想学着他们的样子跳上去,可是不知是年龄大了还是体重增了,半晌我都没能跳上去。
他们看着我的样子,嗤笑着说:“你怎么越发的笨了?”
我撇撇嘴,不以为然,绕了个弯路上了那条坡,他们两个在前面等着,等我过去了一块往上面走去。
因为我本就恐高,越往上走就越是胆怯,待走到半山坡的时候,左边出现一条类似于长亭的东西,上面覆满了爬山虎,只是与长亭不同的是这个亭子极矮,要通过必须90度弓着身子才能过去。
严明看那亭子一眼对李阳说:“从这里过去吧,外面热死了。”
李阳与他一拍即合,立即俯身钻了进去,我在一旁站了半晌,眼看就看不到他们了,尽管心里恐惧,却仍旧压着身子跟了进去。
里面没有我想象的那样黑,除了入口那里覆得爬山虎有些浓密之外,里面的都很稀疏,阳光投下来,地上布满了光斑,我深呼了口气往里走去,半晌未见他们的身影,不觉有些害怕。
我停在那里喊道:“严明、李阳。”
声音顺着通道传下去,就像是一颗石子落入了无底洞,只是落下,却惊不起任何声响,我连着叫了好半天,都没有反应,我本想出去,可想着空无一人的山坡,又硬着头皮往里走去。
我没有想过再走三分钟就能看到他们,毕竟那样大的声音都没有回应,我实在想不到他们就在我不远处。而在他们不远处有一只通体漆黑的巨型蜘蛛,挡住了去路,他们听到我来得声响,僵硬地回过头,我呆怔在那里,浑身止不住地抖了起来。
就在他们回头看我的空当,那只蜘蛛移开了脚步,我们一惊,回过头没命地往外面跑去,可没跑两步我便跌倒在地,顾不得爬起来,我费力地往前爬,眼看着他们两人从我身旁跑过,我有些绝望的感觉,趴在地上,我压下头,只是不愿看自己就这样死去。
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只是传来了两声惨呼,声音响毕良久我仍旧趴着不敢动弹,直到月升中天我才缓缓抬起头,夜里的山坡有些冷,即便是在这覆满爬山虎的亭子中,我还是感到了那样的寒意。
我咬紧牙关,缓缓往外爬去,地上覆满了爬山虎的疏影,而透过缝隙,我依稀看到的月亮是那种奇异的血红色。
出了亭子,站在高高的山坡上,我依稀看到严明和李阳的影子消失在血红的月色中,我伸手去抓,却只是虚影,那时我忘了恐惧,只是站在山坡上不停地哭,哭地眼睛红肿。
电话响起的时候,我还在流着泪,枕头湿了一大片,摸了半天才接起电话,电话那端是严明有些生气的声音:“你干什么呢?这么久才接电话,快点收拾收拾广场见!”
严明说完不等我说话便挂了电话,我呆呆看着忙音的话筒,有些失神。
闹钟的时针指在五的位置,外面的天已大亮,我起身穿了一套深色衣服便出了门,现在这个时间外面空气正好,晨练的人很多,隔壁的阿姨买了菜正往回走,她看到我,暧昧的笑笑,指了指丰富地菜色说:“晚上到阿姨家吃饭吧。”
我有些无力地摇摇头往广场走去,到了那里时人基本上已经到齐,可我却始终没有找到严明和李阳。
我掏出电话刚要拨号,同班的几个同学急急跑来,脸上满是汗水,他们跑到我面前,拉过我直接就说:“别去海路他爸的追悼会了,李阳和严明出事了!”
跟着他们来到医院,没再往手术室走,直接去的太平间,严明和李阳躺在那里,身上布满血渍,脸上犹带着车祸最后一霎的惊恐表情,我看着他们,身上一阵发冷,我从没想过梦中的一些片段竟也会成为现实。
出了太平间我没有回家,去了小区附近的一个公园,现在正是早晨,闲暇的老人在湖边拉着二胡,唱着小曲,我随便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面前来来回回过着人,不时有个老太太神神叨叨说着鬼话,可我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李阳和严明的追悼会定在七天之后,也许他们既是同学,又是同事,他们的追悼会选的是同一个殡仪馆,一场完了,接着便又是一场。
那天我到的很早,也许是年轻,也许是死时的样子不够安详,严明和李阳还在画着妆,问过工作人员化妆间的位置,我便往里走去,突然觉得这里的构造和梦里的一样,想到此,我不觉吓出一身冷汗。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在自己吓自己,于是抬脚往那条走廊走去,走廊的最边是卫生间,我打开卫生间的门,里面同梦里一样并排着两个厕所,却宽度一样,每一个都能打开,我舒了口气,出了卫生间,心中一阵宽慰,毕竟梦还是梦。
我看了眼走廊右边的房间,一时忘了化妆间是第几间,就在此时,过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长的很清秀,八分像严明,应该是严明的妹妹,她一双眼睛哭得红肿红肿,甚是可怜。
我走她跟前,问道:“你知道化妆间在哪吗?”
那女孩看我一眼,指了指右边那一排屋子说:“第七间。”
说完她便进了卫生间。
走到第七个房门前,我轻敲了一下门,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怎么看也不过二十三四,他看我一眼问:“什么事?”
我说:“我想看一下我朋友。”
“哦。”那小伙子点点头,把我让了进去。
那间屋子很大,停十个尸体都绰绰有余,严明的妆已画好,我看着他年轻却又毫无生气的脸心中微微叹息,如果那天晚上的梦中我拦着他们不进那亭子,是不是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就在我沉思的时候,门再次响了,化妆的小伙子正给李阳画着,他看我一眼说:“麻烦你帮忙开下门,我腾不开手。”
门外站着是刚刚的女孩,估计是在卫生间哭了半晌才歇了气,现在还有些微喘,她看了眼化妆的小伙子说:“请问严明画好了吗?”
化妆的小伙子点点头说:“好了,推出去吧。”
那女孩点点头,过去推严明,我也过去搭了把手,跟着出了化妆间,这两场追悼会开完才刚刚十一点,我再次走到那条走廊,好奇心驱使我往尽头走去,我想知道这尽头是不是如梦中一般出现个铁门什么的,事实让我失望了,这条走廊的尽头分成了两条走廊,没有铁门,没有山坡,没有亭子,那些仍旧只是我的梦。
严明和李阳过世后,我整个人低迷不少,一时感叹青春易老,一时又感叹生命易逝。这翻来覆去的思想,足足把我折磨得病了两个星期才好了过来,有时夜里醒来,脑中残留着若有若无的梦,翻身睡去后,第二天便又忘了个干干净净。
后来听人说,蜘蛛是地狱的贵人,算是引渡者,红色的月亮代表着灾难,而这一切却又源于我的似梦非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