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之上静静地思索着，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此时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牛演知道这位外门弟子聪明，也不等他开口便直接说道：“我看见城主府前血流成河，鸡犬不留，真正的鸡犬不留，——”

　　牛演拖长了音调，似乎有些疲惫，眼睛微微眯起，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因为在城主府门口，左边带着一只鸡，右边带着一只狗，正大门上，用鲜血写着‘不留’二字。”

　　月亮之上的脸色终于变了，这是何等人物竟敢做这样的事，以前大秦帝国血魔赵无极的凶名在外，也没有如此凶残。这做此事的对象显然是一城之主，竟然丝毫没有把大秦帝国放在眼里，究竟是谁，竟有这般大胆？

　　月亮之内心中当然知道是谁，那是一个看起来无害的邻家大男孩，整天脸上都带着友好的笑容，只有碧青色的脸庞让人印象深刻一些，其他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都没有引人注意的特点，放在人群中恐怕一会儿就找不到了。

　　只是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天为何不把他设计得像魔王一样，而是把他弄得如此无害的样子？天在考验人的目光吗？

　　月亮之心中的苦笑：“的确如此，那么天一定是非常失望！”

　　牛演打断了月亮之继续思考的想法，话音一转，说道：“幸好天上掉下贵女，一位如飞鸿一般的弱女子挡在血云之前，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位杀人魔王的血气居然在一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牛演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若不仔细听，还真听不懂。

　　“今天见到张小石，和我心中的想法差得很远，他一副平静中庸的模样，异常好说话，牛某一生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命运，明明是杀人魔王，血气冲天，但却有仙家飘渺自由的气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牛演继续话题，说到最后，自己都有些糊涂了，仿佛是在问自己。

　　接着他在心中自言自语：“可惜那天最后，铜钱却碎了，否则还有一丝天地感应，也许就知道了。”

　　牛演眉头紧锁，沉思良久，抬起张小石那双如同汪洋大海般的眼睛，对月亮之郑重地说道：“张这颗石头的命运我也摸不到，总之，月亮之你最好善待贞贞，不要招惹他，或许有一天，你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

　　月亮之点头称是。

　　牛演见月亮之接受了教导，便将白衫袖子一挥，在车中施展道家聚理乾坤神通，月亮之心神一阵恍惚，失去了先天武者的瞬间气息感应，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静心恢复心神。

　　等到月亮之再次睁开眼睛时，牛演已经不见了身影，于是月亮之急忙叫道：“上师！上师！”

　　这时，月亮之耳边传来牛演微弱的蚊鸣般的话语：“十七年的等待，道心已受波折，今晚听到的道，福祸难料，你与老夫缘分已尽，就此别过，他日异地是否再见，天机不可知。”

　　月亮之知道牛演已经离开，不会再回到辽城。也不知道他是去潜修，隐入深山老林，还是找到了有缘的洞天福地，隐居修炼。总之，牛演不再回来，以后只能完全依靠自己，再没有任何可以预知的依靠。

　　××

　　张小石送走心情愉快的牛演后，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一夜之间，千年的积累，道者之路果然浩瀚，荆棘满地，险象环生，多少才子志士为此倾尽毕生精力，然而却不能如愿，有的九牛二虎之力也难有所悟，却能独树一帜。

　　仅看牛演的功法修行另辟蹊径，走的是不同于常人的道路，便可知他花费了多少心血，企图凭借自身的心悟走出一条大道，可惜未能准确理解道的真谛，最终走错了方向，真是令人惋惜。

　　道法三千，法门各异，追本溯源，不过在于道心罢了。然而道心并不仅仅是精神力或精神领悟，这只是道心的一部分，修炼道心同样不能缺少对身体的艰苦磨炼，在自己的身体上苦苦修炼，才能更深刻地领会道心的不易，道心通天，而人、天、道三者合一，方能道境潇洒，更进一步。

　　牛演的修炼方法，只是对自己精神力的锻炼，提升心灵境界，追求天地和谐，却忘却自我。要知道，道心建立在人身基础上，人要与天地沟通和谐，必须对自己有更好的了解，对自己有更深入的理解，这是基础，只有基础越深，之后与天地交流的理解才能更深，多数人只看到天地大道的神秘变幻，因而产生了强烈的追求之心，却不知道没有对自己的深入了解和刻苦修炼，天、人、道三者如何能够融为一体，如何能够和谐沟通？

　　企图绕过自身，直接走向天地之道，正是牛演修炼法则的错误根源。现在想要弥补修正，几乎是不可能的，幸好在最后关头牛演能够彻底醒悟，重新坚定道心，即使再困难，道者本来就是与天地争斗，会与天地同归，如果遇到困难就退缩，不如回家找奶妈喝奶。

　　牛演最终走上了一条更加险峻的道路，只怕比张小石逆血的基本情况还要危险，因为他之前的错误太大，就像将汪洋大海般的水放置在高耸入云的山顶上，看似壮观，实际上每一刻都有崩溃的危险。牛演现在发现问题，重新开始修炼也已太迟，眼前只能一步一步地前行，在漫天的大河中，一步一个石头地摸索前进，完全依靠他自己努力，没有人能帮助他。

　　张小石收回飘扬的心神，沉定自身，牛演与他也只是缘分而已，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自身，他还需要修炼自身，严肃地在京城前巡视，帝都之旅充满巨大危险，但张小石必须前往，一是因为京城已有高深道者视作“大能”，在那里可以更好地求道，胜过独自探索；二是因为与曹摄结下了因果，他也必须前往京城解开因果，至于结果如何——生死二字而已，最多是魂飞魄散。

　　曹摄当然想不到张小石会这么快前往京城，曹摄心中自然明白，如果张小石还活着，两人之间就会结下因果，如果不解开这个因果，恐怕此身都无法再进一步。

　　当然，曹摄更看重这个因果，要知道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张小石的失误，一个高级道者在他面前，竟被一个小道者戏耍，道心必然沾染凡尘，不解开张小石心中的结，他终将无法悟道。

　　张小石的情况还好，毕竟取得了很大的优势，但如果因此得意忘形，道心同样会有破裂的风险，之后的修行之路将会难以走下去。道心是否因为自身的优越感而得意忘形，飘起一丝微尘，很难察觉，只有——从最初的阻碍开始正面挑战，才能知道自己道心是否动摇。

　　对于张小石来说，正面挑战更适合他的本心，但也不是立即就能做到的，等他修炼到最初的程度，或者更进一步的时候，才会主动向曹摄发起挑战，那时才是他们解开因果的时候。

　　现在张小石对曹摄的挑战，可以说是毫无反击之力，因此现在前往京城，即使打死曹摄，他也不会相信，有人竟敢如此大胆，在经历了生死的情况下，还未恢复境界，便去京城历练道心。

　　越是不敢想，道者就越要向前，这才是张小石坚定不移的原因，没有试过就败，不如在家坐以待毙，经过多次考虑，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怕，如果认为一丝希望都没有，那就绝对不要做，即使有人成功，你也会失败，因为你没有坚定的信念，别人成功，你也会失败。

　　张小石收起心神，从地上站起来，穿过前厅，打开木门，一缕阳光直射进来，照在他的碧青色脸上，让人有些错觉。他不停步，继续向吕府大厅走去。

　　是时候向吕平解释清楚了，如果吕平还不准备进京，张小石就要发飙了。

　　走在青石小路上，张小石还有心思慢慢欣赏路边的小道风景。就在一朵大胆横穿小道的花旁边，张小石停下了脚步。

　　只见从附近兰台石柱后面，走出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正是胡恋花。今天她穿着朴素，没有华丽的服饰和装饰，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但依然掩饰不住她的媚惑之姿。

　　胡恋花轻盈地走到张小石身边，几步之间姿态优美，从兰台走到张小石身边，然后恭敬地轻声说道：“胡恋花拜见石前辈。”声音柔和，自然发出，没有丝毫道力的媚惑，但依然直击人心，普通人听了恐怕还是难以抵挡心神的波动。

　　张小石没有回答，只是脸上友好的笑容多了一些神采，碧青色的脸庞在阳光下显得淡了一些，直视胡恋花，等待她说出下一句话。

　　如果是外人这样直视胡恋花，胡恋花自然是要给对方三分颜色，但面对张小石，她当然不敢造次。经过两次与张小石接触后，她已经将张小石视为接近师尊的地位，还将他放在自己心中危险名单的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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