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会开口说话就好了。”卢陵风淡淡地说，“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我懒得知道！”黑头恶狠狠地回了一句，极其不屑。

　　作龙一脚踹过去，把黑头踹倒在地：“杀人盗匪，口气比县尉还要高。”

　　“我问你话，你最好回答，到时候下狱的时候，还有酒有肉。”

　　“你这么大嗓门，到时候把我的这些兄弟惹恼了，被打一顿没什么，关键是没吃没喝，你怎么承担？”

　　卢陵风语气冰冷，却毫不掩饰威胁之意。

　　黑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被打一顿没什么，贱命一条，但挨饿的滋味，却是极其不好受。

　　只有饿肚子的人，才知道，不给吃的才是最大的惩罚！

　　卢陵风淡淡道：“说一下，昨晚去了碧落小栈？”

　　“去！”黑头也不抬头回答。

　　卢陵风又问：“干了什么？”

　　黑头答道：“和情人约会。”

　　“那情人叫什么名字？”卢陵风追问。

　　黑头眉毛一挑：“这不能说，人家对我很好，我怎么能连累她？”

　　“还挺仗义！”卢陵风笑道，“你除了和情人约会，是不是顺便杀个人？”

　　黑头一听这话，立刻大声反驳：“人不是我杀的！”

　　这句话几乎是无意识地说出，让卢陵风等人感到惊讶。

　　卢陵风眼神冰冷：“这么说，你知道死者？”

　　“我……”黑头犹豫了几秒，一副豁出去不怕掉脑袋的样子，点点头：“好，我承认，我确实见过死者！”

　　接着黑头将他所见的一幕说了出来，重点讲述了一块银锭，为后面几人的谋划做了补充。

　　“我只是顺手拿走银锭，但人真的不是我杀的！”黑头拒绝承认杀人：“他躺在浴桶里，手冰凉僵硬，人早就死了。”

　　“这个人不是你杀的……”卢陵风拿着一份档案：“但邻近县的七具尸体，是你承认的！”

　　“我还没承认呢！”黑头再次大喊。

　　卢陵风摇头沉默：“黎明时分，天色未明，死者的手，看起来一定诡异可怕，你如果没杀过人，会去摸吗？”

　　黑头突然沉声道：“你这县尉真是会绕圈子！”

　　“好吧！我承认，但七具尸体我并不承认。”黑头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似乎准备讽刺官府查不出真相。

　　伪明突然将其他几份档案扔到黑头面前：“七具尸体你确实不能承认，毕竟太少，你在沙洲冷洲地区杀了二十多人，可以说是罪大恶极！”

　　一听这话，黑头笑不出来了：“你……”

　　“别急，黑头咱们慢慢在牢里聊。”伪明示意作龙，把他押解入狱。

　　伪明对涂卢二人道：“现在欢军应该把所有住客的画像都画出来了，你们去分辨一下，其中有一个是黑头的情人！一朵国花！”

　　伪明离开后，涂卢二人面面相觑，“一朵国花”是什么意思？涂无名大胆猜测：“大唐国花，牡丹也！难道黑头的情人，就是那个风骚女子，叫牡丹？！”

　　卢陵风道：“问问抓到的人不就知道了。”

　　就在涂卢二人找欢军要心理测谎画像时，伪明与黑头在牢中对话。

　　“看你的风度气质，出身不富则贵，那县尉对你礼遇有加，由此可见，你是个贵人。”

　　黑头“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位贵人，要跟我这个将死之人说什么？”

　　伪明微微一笑：“你脱下李云的衣服，同时把他推进浴桶？”

　　“你……”黑头瞪眼，凶狠如欲食人，反而轻蔑地笑了：“你说什么，我不懂。”

　　“不懂没关系，慢慢听，反正你说得没错，你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审身瘦弱，尸骨嶙峋，尚有余温，所以不可能动手。”

　　“长乐是女仆，所以一定会跟音婆在一起，做些杂活，比如提水。”

　　“那么是谁把石灰撒进浴桶里的？还有这种条件的人，除了你的情人牡丹，只怕再无他人？”

　　“为了心爱的牡丹赴死，不说也罢，黑头，你还算个男人，是条汉子！”

　　“虽然你是杀人抢劫的亡命之徒，但在对待爱情这件事上，你比那个废物李云强多了！”

　　“不过你终究是杀人犯，罪大恶极，即便到了云端之上，即使能收敛心性，安稳度过半生，可惜的是，一切都太晚了。”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用你贼子江湖行话来说，那就是混，早晚是要还的！”

　　伪明说完，转身就要离开。黑头急忙叫住伪明：“这位贵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但还是请你帮我一件事……”

　　伪明挥手打断：“你藏在炉灶下的金银财宝，属于不义之财，将被充公，然后归还百姓。”

　　“至于牡丹，她原本是良家女子，却被卷入贼窝，我会劝她放下执念，重新做人，解开她的心结！”

　　黑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问恩公尊姓大名，若来世有缘，黑头愿结草衔环以报！”

　　“哪里哪里，我是伪明！”伪明笑笑转身离去，来世？以黑头的罪孽，恐怕没有来世，将在地狱受尽酷刑。

　　在这里，不存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说法，只是放下屠刀后，能够彻底醒悟。伪明愿意给对方一次平等对话的机会，仅此而已。

　　回到前堂，卢陵风正在带领一群捕快认人，有瑞蒙、所新、丑八怪和牡丹。

　　经过一番辨别，最终确认了牡丹的身份，涉及瑞蒙画像的事也一并揭露，而所新的画像则列为最可疑。

　　伪明吩咐节圆去黑头住处，厨房下面挖金。

　　不久后，牡丹被请入公堂，伪明还想让关在牢中的黑头一同进来。

　　刚进公堂，牡丹就指着黑头大声骂道：“好一个盗贼，杀人凶手！”

　　“骗老娘说你是名门之后，穷困潦倒才当了瓦匠。”

　　“没想到你手上竟有这么多人命，真是晦气！”

　　说着，上前一阵乱打，仿佛公堂上眉目传情一般。

　　卢陵风沉默，拍了一下惊堂木：“住手！”

　　随后又责备正要带牡丹来的差役：“让你去请人，怎么管不住嘴？”

　　那差役低头，满脸尴尬，尴尬中还有一丝羞涩之意。

　　牡丹却哈哈大笑道：“不要怪他，我和他是旧相识，不能不告诉他消息，不然我怎么能来？要怪就怪我吧！”

　　忽然话锋一转，瞪着黑头道：“也怪我自己瞎了眼，看他魁梧，还以为他心眼儿真好，没想到竟是个杀人越货的恶棍！现在想想，真是后悔莫及啊！”

　　说完，自己抹起眼泪，哭哭啼啼演了一番。

　　伪明心中暗叹，姐妹俩，你们杀李云时，也没手软啊！

　　节圆抱着一堆金银珠宝走进公堂：“这些都是从黑头住处厨房下面找到的。”

　　卢陵风打开包裹一看，还没开口，牡丹先是一愣，随即怒不可遏，指着黑头骂道：“原来你这么有钱，那你为什么吃我的，花我的，你这没良心的东西！”

　　卢陵风拿出一块银锭，同时说道：“除了这块银锭外，其余都是杀人越货所得，你花得难道不后悔吗？”

　　“幸好没白费功夫！”牡丹急忙改口回答。

　　卢陵风开始询问：“牡丹，我问你，昨天什么时候去的碧落小栈？”

　　牡丹回答：“他嗜酒如命，每天喝到半夜，我小时候，他正喝得烂醉如泥！”

　　牡丹正在为黑头辩解，毕竟他只是一个可怜的人，尽管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据伪明看来，走在路上的一对，也算情投意合，但无奈，黑头犯下的罪行，太大！二十多条人命啊！肯定要死。

　　“那早上离开房间，大概是什么时候？”卢陵风又问。

　　“他离开的时候……”牡丹回忆道，“应该是天刚亮的时候！”

　　卢陵风继续问：“在此之前，黑头有没有离开过房间？”

　　“绝对没有！”牡丹很有信心地说，“他要是中途离开，我牡丹的魅力在哪里？”

　　公堂上不少人掩嘴偷笑，就连伪明也笑着摇头。牡丹这个人，本性不坏，如果不是李云，她今天说不定已经嫁人，生儿育女，帮丈夫教育孩子了！

　　涂无名对伪明说：“师弟，李云死于亥时，时间不确定！”

　　伪明又说：“你说的对，只考虑黑头不在场的时间点，是否还有另一种可能，即他们俩在那段时间都不在房间里！”

　　涂无名闻言，全身一震，对啊，这次案件不同于往常，现在想来，不论黑头还是牡丹，恐怕都在案件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卢陵风听到两人低声耳语，立刻明白该如何处理：“来人，把黑头押到云顶监狱。”

　　左右捕快领命，正要动手，黑头大喊有话要说，然后深情地向牡丹表白：“牡丹，我说过要娶你，这是真心话！”

　　牡丹感动得泪流满面，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人，却不得不死，怎能不伤心？

　　伪明叹了口气，走上前：“牡丹，跟我到客厅一趟，我有话要对你说。”

　　牡丹有些疑惑，但回头看到，包括卢陵风在内的所有捕快，都一副“你自求多福”的模样，顿时有些害怕。

　　她不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是谁，但从县尉到捕快，都对他毕恭毕敬。

　　这个俊美非凡的年轻人，姿态万千，气度非凡，显然不是普通人。而她只是一个不懂贞操和自尊的可怜女人，从娘卖到老，有什么值得对方单独会面？

　　但既然富贵公子开口，她不得不听，于是进了客厅，伪明给她倒了一杯茶：“别紧张，坐下，喝茶！”

　　在伪明的强大气场面前，牡丹自觉收敛了风情，坐得端正，不再像之前那样妩媚。

　　“牡丹，我知道你的遭遇，包括李云曾经对你的伤害，他确实该死，让一个原本娇艳的少女从此凋零！”

　　“你的父母也因此而活活气死，甚至跳井自杀，你心中的怨气可以理解，但不应折磨自己，更不应放纵行为！”

　　“牡丹，你虽未婚配，但不能再浑浑噩噩下去，黑头虽然对你真心，但他不是良人，是个杀人越货的恶徒，即使你们不把他赶走，他也迟早会落入法网！”

　　“你本是聪明人，理应聪明地生活和规划未来！我曾写过一首诗：‘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因此你不要辜负了自己的名字！”

　　伪明说完，牡丹早已泪流满面，痛哭流涕，准备承认自己的罪行。

　　伪明摆手：“不必承认，一旦承认，我便是官，要逮捕你，但我愿意为了这些受害者，为你赎罪一次！”

　　牡丹跪下：“大人请讲，我全听到了，还未请教大人尊姓大名。”

　　“我叫伪明。”伪明笑了笑，说：“伸出双手，我给你治疗一番，你的不孕症也可以根治，然后你可以去找一个真正的良人，结婚，过上光明的生活。”

　　“大唐儿女，不应被一些恶人耽误，作为一个人，我们应该在良心的路上，度过无愧于心的光明岁月！”

　　伪明……牡丹幡然醒悟，再次磕头：“您真是杨明圣人，您的每一句话我都铭记在心，您是世上最好的好人，也是神仙中的人，您的言辞，我一定听，也完全相信。”

　　“只是牡丹有个过分的要求，就是所新……”

　　不等牡丹为所新求情，伪明已说：“既然信任我，就要相信我能妥善处理此事。”

　　随后，伪明为牡丹治愈了流产造成的身体损伤，治好了她的不孕症。牡丹连连拜谢，转身离去。

　　临走前，牡丹道：“圣人一言九鼎，从今日起，我便重获新生，不再成为过去的累赘。”

　　“若日后牡丹能找到如意郎君，还望圣人能在云顶停留，能否有幸，请圣人为我主婚？”

　　伪明笑道：“可以，我再多保证一点，日后若我伪明不在云顶，你可寄信给我，我必定送上一份贺礼，以表祝贺！”

　　牡丹深深鞠躬，然后如释重负般潇洒离去。

　　涂卢等人见状，纷纷上前。

　　伪明回头对众人道：“破案也好，做官也罢，都不应拘泥于案件细节本身，公平正义固然重要，但救人救心同样不可忽视，到处救人，不是神医，而是圣人！”

　　“伪明这辈子的愿望，就是让大唐每个人都成龙，人人成圣！”

　　众人拱手道：“圣人慈悲！”

　　“好，接下来我们可以等着瑞蒙上门了。”伪明双手合十，望着繁华的云顶街道！

　　这时，卢陵风提议：“云顶任职第一个月的俸禄已经发放，不如今晚我请大家吃顿好的？”

　　涂无名郁闷道：“你这也太不像话了，案子还没破，你就想着吃喝？”

　　卢陵风又说：“这次案件比较特殊，破或不破其实都差不多，伪兄先前也说过，这案子不凶，一定有，就是那个黑头。”

　　“如果是这样，这案子就算破了，今晚吃喝有什么不妥？”卢陵风似笑非笑地回答。

　　伪明和涂无名同时竖起大拇指：“可以，钟郎强硬！”

　　大家一听卢陵风要请客吃饭，都笑嘻嘻的。

　　“抓住时机，下手要狠！”

　　“那就找个最好的地方，让他破费一番！”

　　“唉！好吃不重要，关键要贵！”

　　“对！一定要贵！”

　　临近下班时，作龙等人押着默不作声的瑞蒙进入公堂。

　　作龙对着众人讲述了瑞蒙的轻功，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卢陵风挥挥手：“好了，言归正传，瑞蒙，你的情况如何？”

　　瑞蒙无奈道：“我是冷洲人，在家里无法生存，想去沙洲碰运气，前天来到云顶，口袋里空空如也，我怕沿西行会饿死在路上，所以想到了李云。”

　　“所以，你给他写了信？”卢陵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