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深夜，寻欢抽了一块木��，扔在火堆上，这块灰白色的木��先是被暗红色的火炭熏烤，发出几声细微的脆裂声。隔了一会儿，忽地一闪，木��由下而上蹿起几缕淡红色的火苗。火苗开始的时候很弱，闪动了几下，转眼间变大了，变成了一团团明亮的，欢快的火。

　　寻欢暗自思忖，五年前，他和云，也曾这样度过。

　　“哥哥，火焰升起来了，真好看！”云跑来跑去说。

　　“别闹，担心被火烫着。”

　　回忆涌上心头。

　　云死死盯着那盆火，自己却有些发冷，如今因为武王手中那个趣翁沈淮的挑拔，他与云又添了一层隔膜。

　　他掏出双龙玉佩在火光下细细察看，心中感慨万千。

　　终究是无法相认。

　　无法承认自己就是白龙。

　　兄弟对面不相识。

　　他只能自己承受。

　　还记你我携手同并肩，同忆儿时诺言。

　　北离天走来，递给寻欢一片烤得很好的葱油饼，笑了一下：“别在那里发愣了，我选了一片上好的酥饼给你，吃不吃？”

　　“呵，都拿来了，能不吃吗？”

　　寻欢接过咬了一口，有些木讷地点点头说：“很好。”

　　“是雪儿烤的，我专挑她烤糊了的吃，你说好笑不好笑？”

　　“呵，”寻欢忍俊不禁，“你喜欢就行啊。”

　　“比较香嘛。”北离天回之一笑。

　　隔日，云约见了寻欢，并拔剑抵在了他的心口。

　　云其实知道他赤胆忠心，只是不想再有人为自己卷入这风谲云诡。

　　他已经失去了白龙，不想再有人为他而死。

　　剑与寻欢心口的雪龙鳞护甲相互碰撞发出轻脆的声音。

　　“寻欢，你何故命人设下计谋害倾城误会我？如此，谈何兄弟？”

　　“启王，你怎可偏信一老翁？”

　　“你知道我是从一老翁听来的。”

　　“我有暗卫，自然得知。”

　　“寻欢，你是我的军师，无奈你我兄弟殊途，以为，再难如初。”云缓缓放下手中的龙�唇＃�撕破了初遇时寻欢赠他的那页诗词。

　　寻欢怔怔地站在原地，只说：“不管启王有没有再把寻欢当兄弟，寻欢会一直把启王当兄弟。”

　　说完，他牵过自己的那匹异域黑骏马，烈马抖鬃扬蹄，高傲地嘶鸣了一声，载着寻欢破风逐日而去。

　　云沉默转身，背影有些孤单寂寥。

　　身为秦王，他肩负着一腔凌云壮志和自己的心中的孤愤，自己的复仇大业，他失去的，又岂止是白龙和寻欢？

　　他们兄弟俩都是一样的人。

　　寻欢买了坛梅花酒，一人饮酒醉，饮至深夜，忆起十年前与云相戏相逐之景，又回忆与启王初逢，把酒言欢缔金兰，心中本来就惘然的他泪落千行，他原来的内心是多么懦弱，真实的赤胆忠心又是多么无奈，他任泪流满面，大口大口地灌着酒。

　　一枚黑白棋子掷过，击碎了梅花酒坛，龙雪扶住寻欢，自己手足无措地说：“寻欢哥哥，莫要如此呀。”

　　“我醉了，你……不要管我。”

　　“我们是朋友，哪有见死不救之理？”

　　“见死不救？”

　　“对啊，水神大人说，你再这样喝下去，会死的。他都不想救你了。”

　　“不是说没有见死不救之理吗？”寻欢放纵一笑。

　　“寻欢哥哥，你真的不能任性妄为，你如今的身体，真如神医大人所说，不可救药了。”

　　“雪儿，我……”寻欢凑近龙雪，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馥郁香气，吻过了她的眉间，“喜欢你。”

　　龙雪没有拒绝，只是浅浅一笑，说：“所以，寻欢哥哥你要养好身体，才能和雪儿白首不相离啊。”

　　“我恐怕是要负你。”寻欢推开了龙雪，自己走入了吹雪阁，并锁上了门。

　　“不负君王负红颜，我不能害你，龙雪。”他说。

　　“什么不负君王负红颜，北离天写的什么破诗呀？”

　　“不，正因为他懂我，才会写出这样的诗。”寻欢闭上暗紫色双瞳，任泪顺着脸颊流下。

　　“寻欢哥哥，你开门。”

　　“我累了，想睡一下，雪儿你……请回吧。”寻欢沉郁地说。

　　深夜。

　　寻欢与北离天在白龙国的白龙阁相谈，寻欢挑了挑炉火里的炭火，火光明明灭灭，北离天扔了一块烤饼进去。

　　寻欢正架起竹签烤一尾黄油鲫鱼，刷了不少椒盐和黄油，旁边还有几碟菜，炭火烤羊肉，杏仁酪，炒青瓜，两碗异域进贡的酥油茶，是和吹雪那匹纯黑俊马一起进贡来的，刚开始那马性格烈得很，又是啼叫又是挣扎，搞坏了不少东西，无人能驯，被寻欢驯服后便只听命于寻欢一人。

　　如今，认出他的人寥寥无几，唯有异域烈马，俯首称臣，至死不渝。

　　菜肴还有枣泥羹汤，板栗烧鸡，桂圆馅饼，羊奶熬银杏子，白鱼子，自然也少不了两壶醉仙酿。

　　“寻欢，珍重身体。”北离天过了许久，说。

　　“我会的。”寻欢望着烛火下的银边白龙面具，一笑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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