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市东方向有一片幸福树林,纳兰明轩三人驾车行驶了一个多时辰便到达目的地。然而那里早已无人,其实纳兰明轩也知道现在再来也没什么用,但赫定要亲自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不能听信他人之言。三人分开寻找,直到天快黑时才找到当天事件的目击者,因此确定这里确实发生过这件事。纳兰明轩立刻心中有了把握,但此时天色已晚,再赶回常州城已是不可能,城门早已关闭。袁猎和王志华对这里也不熟悉,三人只好驱车前行,幸运的是不到半个时辰便看到一座小镇。他们向路人询问旅店的位置,路人指了路后,三人道谢后便朝旅店跑去。
旅店不同于酒楼,酒楼只提供肉食和酒水而不提供住宿,而旅店则都提供这些服务。店小二见有马车到来,急忙上前问道:“客官,是要住店吗?”
袁猎问道:“还有上等房间吗?”
店小二笑道:“有,有,有,请问客官需要几间?”
袁猎想了想说:“一间上等房,一间普通房。”
纳兰明轩道:“是两间上等房。”
袁猎点头道:“嗯,主人。”接着又对店小二说:“是两间上等房。”
王志华先跳下马车,接着扶纳兰明轩下车,将马车交给店小二道:“来点上好的饭菜。”
尽管已经入夜,但这家旅店却十分热闹,喝酒猜拳的人玩得如痴如醉,见到纳兰明轩三人进来,全场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看向他们。
袁猎和王志华急忙将纳兰明轩护在身后低声说:“主人,这里似乎不对劲。”
纳兰明轩也从众人的目光中看出他们对“病张作”这个名字的冷淡,立刻感到不对劲,脚下不由自主地向门口挪动。这时只听一个冷笑声响起:“病张作,既然来了,难道你以为今晚还能逃走吗?”
话音刚落,只见旅店大门已被关上。纳兰明轩本还在想谁会叫“病张作”这样的名字,闻言大吃一惊,急忙说道:“我不是什么病张作,我是京城人士,名叫纳兰明轩,各位英雄误会了。”可惜众人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只见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拔刀向三人砍来,袁猎急忙拔刀抵挡,但那些江湖人士显然不是这些军队战士的对手,很快就被打得飞了出去,撞到了纳兰明轩,导致他也被撞飞,两人重重撞在旅店大门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纳兰明轩此时才真正明白江湖是什么样子,那是一个稍有不合便出手伤人的地方,与京城完全不同。京城人士即使不满也不会轻易出手伤人,而是采取含蓄的方式,不像这些江湖人士一言不合就动手伤人。
王志华急忙拔刀护住两人,大声喊道:“各位英雄,我主人真的不是什么病张作,他乃是京城郡公府二公子纳兰明轩,绝非你们所说的病张作。”
只见那名身穿黑衣的男子嘲笑道:“胡说八道郡公府,去死吧。”说着拔刀向纳兰明轩砍来。
纳兰明轩苦笑摇头,原以为这次出门可以找到治愈自己身体的方法,没想到刚踏入江湖便被人杀害,竟死在一个破旧的小旅店里。一年来经历了各种死亡方式,却从未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死去。他虽不怕死,但也珍惜生命。如果换一种情况,他一定会拼命,但现在连拼命的机会也没有。
就在纳兰明轩闭眼等死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道:“慢着。”接着是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只听那黑衣男子喊道:“青衣郎士,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跟我抢功?”
青衣郎士微笑着说道:“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他不是病张作,我们虽然要杀病张作,但也不能伤及无辜,先查证清楚再杀也不迟。”
黑衣男子怒喝道:“穿着跟我们得到的情报一样,况且他也是病恹恹的样子,不是病张作还能是谁?”
青衣郎士道:“年纪不符,而且他也没有武功。”
黑衣男子说:“谁不知道病张作是百变千士,什么样的样子都能变化,但这个人病恹恹的样子却不会改变,至于武功,谁知道是不是装的?”
纳兰明轩挣扎着,王志华上前扶住他,纳兰明轩站稳后抱拳道:“在下绝不是各位口中的病张作,在下乃是当朝郡公纳兰雄次子纳兰明轩,至于我的身体,从小就有毛病,无法改变。”
青衣郎士皱眉道:“你说你是当朝郡公次子纳兰明轩,但有什么证据?”
纳兰明轩苦笑道:“京城人士肯定都知道我,但在这里我该如何证明?”
黑衣男子喊道:“当然证明不了,那就去死吧。”说完举刀就要杀向纳兰明轩,此时袁猎也被王志华扶起,两人紧紧保护着纳兰明轩。
青衣郎士挥剑指向黑衣男子淡淡道:“木文英,别人怕你的木家炮台,但我却不惧,你信不信我动一下就能杀了你。”
黑衣男子愤怒喊道:“你……”但身体却不敢再动,看来这位青衣郎士在江湖上有很大的威望。
青衣郎士看向纳兰明轩道:“你说你是纳兰明轩,可是满江红的纳兰明轩?”
纳兰明轩点头道:“满江红就是我写的。”
青衣郎士道:“能记得吗?”
纳兰明轩道:“当然记得。”
青衣郎士又问:“最近写的一首词是什么?”
纳兰明轩道:“青玉案·元夕。”
青衣郎士问:“能记得吗?”
纳兰明轩道:“当然记得。”
青衣郎士道:“念!”
纳兰明轩轻声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青衣郎士抬头思索片刻道:“这首元夕词我也特别喜欢,但此词纳兰明轩公子三个月前已经作了,你背出来也不能证明你是。”接着看向纳兰明轩道:“纳兰明轩公子才华横溢,既然你自称纳兰明轩,想必才华非凡,我这里有一幅画,是故人赠予的,虽然简单,但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我苦苦思索良久也无法做出一首与其相配的诗词,你既是纳兰明轩公子,自然难不倒你。”说完从背后抽出一幅画卷,缓缓展开,纸上是一系列高山起伏,峭壁之上孤零零地挺立着一棵青松,两只鸿雁在天空翱翔,笔触简洁却透露出苍茫云雾,风高雁鸣之势,落款为强兰所赠,显然是出自一位女子之手。只听青衣郎士道:“正是这幅画,如果你是纳兰明轩公子,一定能做出一首好诗,否则你也不是。”
旅店众人纷纷看向青衣郎士,没想到他会用如此独特的方式来分辨。
这时一位年轻公子走出来说道:“青衣郎士,这有些不公平,不管他是不是纳兰明轩公子,但现在他已经被打伤,又被逼着写诗,哪里能写出好诗来。”
青衣郎士冷冷一笑:“写不出来就肯定不是纳兰明轩公子,那我就只能杀了他。”
此时年轻公子并未见明显动作,却突然出现在纳兰明轩身旁拉住他的手道:“我带你走。”
青衣郎士冷笑,手中长剑向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年轻公子随即回到原位,冷笑道:“段公子,我知道你师承何处,我不想伤害你,但你也不要逼我。”
纳兰明轩轻轻拍了拍年轻公子的手道:“多谢这位公子,我愿意尝试一下。”
年轻公子也知若单独一人或许可以逃脱,但带着纳兰明轩三人肯定跑不掉,只得无奈道:“实在抱歉,小弟武艺低微,无法相助。”
纳兰明轩微微一笑:“公子已助我许多。”此时推开王志华和袁猎的保护,走到那幅画卷前道:“请取来笔墨。”
这时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取出笔墨笑道:“我看你能写什么出来。”
纳兰明轩接过毛笔蘸好墨汁,略加思索便迅速提笔在画卷上书写起来。青衣郎士正欲阻止已来不及,见对方已经落下一笔,也就不再阻拦,原本只是让纳兰明轩看一下,没想到他直接提笔书写。
年轻公子站在纳兰明轩身后,也想如果纳兰明轩写不出好诗,也要尽力救他一把,不论能否成功,至少尽力而为,他坚信此人绝非今晚等待的那个凶残采花贼,必然是纳兰明轩本人无疑,纳兰明轩的名字他自然听说过,不论满江红还是青玉案如今已传遍大宋南北,只要是读书人谁没读过这些诗词,谁没听过纳兰明轩这个名字,但在武林中却不然,因为武林中人大部分是些胸无点墨的江湖人士,根本不会关心纳兰明轩,所以假冒也无意义,但又没有办法证明,现在见纳兰明轩提笔书写,一边看一边低声吟诵:“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年轻公子念完,其他人并没有太大反应,但青衣郎士却是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强兰,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吗?”收起手中的长剑,双手抱拳道:“纳兰明轩公子,实在是失礼了。”
纳兰明轩摆手道:“没关系。”
青衣郎士转身面向众人道:“我保证这个人一定是纳兰明轩公子,谁若不信可来问我手中的剑,此后若有人伤害纳兰公子,天涯海角我必定追杀到底。”说完又向纳兰明轩抱拳道:“在下厚颜,想求公子将此诗赠予在下,感激不尽。”
纳兰明轩点头道:“这幅画本来就是英雄所藏,你拿去理所应当。”
青衣郎士再次抱拳致谢,转身将画上的诗仔细看了一遍,然后轻轻地将画卷背在背上,接着对纳兰明轩道:“纳兰明轩公子,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其实青衣郎士和年轻公子一样早就看出纳兰明轩并非病张作,原因相似,只是强兰拿出那幅画后便消失不见,一直未能领会其中含义,纳兰明轩能在文人中享有盛名,自有其道理,就想试一试能否说出画中真意。
纳兰明轩也知道这里不能再停留,高兴地说:“多谢英雄。”急忙唤袁猎和王志华离开,并向刚才帮助他们的年轻公子问道:“公子,要不要一起离开这里。”
年轻公子微笑点头道:“好,没想到今晚能遇到汴梁第一才子,能与阁下同行,段某求之不得。”
四人在青衣郎士的护送下赶到马车,向黑暗中奔去。
几人刚走,旅店内立刻又热闹起来,只听一人喊道:“写了什么,又是生又是死。”
另一人说:“看来这个人是真的不是病张作,否则青衣郎士不会放过他。”
另一人点头道:“应该不是,这里如果有人说要杀病张作,肯定会数到他,如果是他就绝对不会放过。”
只有那名黑衣男子恨恨道:“青衣郎士,青衣郎士,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