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正堂之中,旺仔泡了茶,齐烨与吴尚峰再次相对而坐。
齐烨知道鸿胪寺会来人,只是不确定来的是谁。
在他的设想中,谁都有可能来,上至寺卿,下至文吏,都有可能过来要人,唯独没想到少卿之一的吴尚峰出现在了眼前。
事实上齐烨预料的也不算错,吴尚峰是鸿胪寺寺卿,却又不代表鸿胪寺。
“自入鸿胪寺,二十一年,十三次出使异邦,二十一年来,其中十六年都在异国他乡生活。”
齐烨望着糙汉子一样的吴尚峰,继续说道:“北关草原,精通草原人的语言,南关番族,精通三大部落的语言,西关…对,吴大人没去过西关,东海,吴大人曾五次前往东海,接连三次出使过高句丽,之后又出使过两次瀛岛,高句丽的语言和瀛岛官方语言,吴大人也都精通。”
齐烨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算着,算过之后,很是羡慕。
“看来吴大人很有语言天赋,本世子很敬佩,看来是家学渊源。”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只靠学习的话,很难精通多种语言,需要在特定的语言环境中生活才能够熟练掌握。
要知道大康朝可是古代,一个古人想要学习异国语言,很难,除了专人教导外,还需要大量的“实践”,更难得的是,吴尚峰精通的还不是一种,除了母语外,还有其他三大类语言和文字极为精通。
吴尚峰能够精通这么多语言,学习能力、实践环境、毅力,三者缺一不可。
“殿下见笑了,本官在前朝时,只是区区文吏罢了。”
“文吏?”
齐烨对吴尚峰的底细并不了解,之前只是听老段和阿卓提过了几句,光知道这家伙虽是鸿胪寺少卿之一,却不掌实权,根本不存在被另一位少卿魏成鑫架空的说法,因为不需要架空,吴尚峰只有少卿之名,没有少卿之权,说的通俗点,属于是“名誉”少卿,出使其他国家使用的一个名头罢了。
就和后世的业务员,名片上动不动就写着什么VIP客户策划、项目经理、高级什么什么玩意,实际上就是个普通销售。
“前朝本朝,身着官袍的官老爷们,岂会习异族番邦之语。”
吴尚峰自嘲一笑,尤其嘴里说出的“官老爷”这仨字,意味莫名。
“本官祖父常厮混于西市,为番商牵马贩畜,久而久之便能与异族言谈,到了家父那一辈,成了鸿胪寺的小役,伺候异族那些大爷们,家父为了让本官有个着落,不求荣华富贵,可怎么也要有片瓦遮身之处,自幼教授本官异族语言与习性,年长后就成了鸿胪寺的文吏。”
“从文吏混到了少卿?!”
齐烨头一次听说这种书,既是惊讶又是敬佩:“下官佩服。”
“若是旁人说了这番恭维的话,本官倒是会自得一笑,殿下说这番话,本官却得觉着有些刺耳。”
“为什么?”
“区区匠人,成了本朝勋贵,区区文吏,成了京兆府的主事。”
“也是。”
齐烨哑然失笑,对方这么一说自己才反应过来,屌丝逆袭也不是第一例,要说逆袭程度,公输甲可比吴尚峰厉害多了,直接从个连文吏都不如的匠人成了岚山伯。
至于从文吏摇身一变成了主事的段平,齐烨都懒得说。
翻身是翻身了,结果这老段是三百六十度翻身,又趴回去了,官儿不当了,成了南庄的管事,真要是只论身份地位话,还不如京兆府的文吏呢。
“言归正传。”
齐烨呷了口茶:“一个问题,请吴大人为本世子答疑解惑。”
“世子请问。”
“刚才见我的时候,为什么怀疑我会针对鸿胪寺。”
“三个原因,一,太仆寺寺卿欧玉书,少卿陈尚锦,二人皆与我鸿胪寺少卿魏成鑫交好,殿下将太仆寺搞的鸡犬不宁,外人不晓内情,本官却是知晓,因马政,因太仆寺欺上瞒下,因为谋私利以次充好,欧玉书等人已获大罪,可这背后之人魏成鑫,依旧逍遥法外。”
齐烨点了点头,对于吴尚峰能够看穿重重迷雾并不意外。
吴尚峰常年出入关内外,太仆寺贩的马多与关外商贾有关,加之吴尚峰本来就是鸿胪寺少卿,岂会不知其中内情。
“二,那如今已成了笑柄的丘神威,当初不正是魏成鑫至交好友嘛,如今殿下捉了这丘神威,自然会从他口中知晓一些殿下极为厌恶之事。”
齐烨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故作高深。
还真别说,他没审问过丘神威,根本不知道“极为厌恶”之事,指的是什么。
“至于这三,本官…不知时机是否到了。”
“什么意思?”
“宫中。”
吴尚峰压低了声音:“当年陛下在东海船军时,本官也在东海,本官见过陛下,也知陛下大志,新朝后,鸿胪寺对各国使节极为优待,尤其是这瀛岛使节,可谓伺候的无微不至,本官窃以为,宫中已是心生不满。”
齐烨没吭声,心中安安窃喜。
别的事,宫中不支持也就算了,但是瀛贼这件事,如果老六愿意全力以赴的支持,为了灭了瀛贼全族,他齐烨就是将自己这条命卖给宫中也是心甘情愿。
“怪不得你以为我要对付鸿胪寺。”
齐烨放下茶盏:“那吴大人呢,吴大人如何想的。”
“若是宫中要殿下对付鸿胪寺,本官自不会袖手旁观,定会尽微薄之力。”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太仆寺寺卿已经是半告老还乡的状态了,一旦我搞倒了魏成鑫,你就可以掌管鸿胪寺大权?”
吴尚峰笑吟吟的:“本官矢口否认,殿下会信吗。”
“也是。”齐烨耸了耸肩:“叫你失望了,宫中没有对我进行任何授意,甚至都不知道我抓了一个瀛使。”
吴尚峰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失望之色:“那殿下呢,殿下是否要对付鸿胪寺?”
“是。”
“好,那本官亦会助殿下一二,尽微薄之力。”
齐烨略显错愕。
吴尚峰能这么说,其实已经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这位鸿胪寺少卿,根本不在乎是否能掌鸿胪寺大权。
因为如果不是宫中授意的,齐烨擅作主张,那么将来很容易闯祸,一旦闯祸,他吴尚峰也得不了好,既然如此,还会出手帮忙,不恰恰证明了他根本不在乎权位吗。
“理由。”齐烨竖起一根手指:“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相信你。”
“理由…”
吴尚峰叹了口气:“这理由,本官即便是开了口,也无法说服任何人。”
“不试试怎么知道。”
“无人会信,无人会信。”
吴尚峰摇了摇头,满面苦涩:“殿下只需知晓,这瀛人,狼子野心作恶多端,迟早有一日,迟早有一日会成我大康心腹大患,想要除掉这心腹大患,唯有灭族,唯有斩草除根。”
齐烨闻言,神情微动。
吴尚峰苦笑了一声,自顾自的说道:“是啊,殿下一定会在想,区区瀛岛,国小势微,又远在东海以东,不过仗着几艘战船兴风作浪罢了,不足为患,我大康乃是礼仪之邦,怎能张口闭口必是灭族除根,只要教化一二便可。”
“吴大人。”
齐烨站起了身,一步一步走到吴尚峰面前,重重施了一礼。
“从今天开始,吴大人你就是我幽王府世子齐烨最坚定的盟友了,本世子也会是吴大人最坚强的后盾,你我二人,从今往后同心戮力,哪怕耗费一生时光,付出任何代价,一切代价,亦要将瀛贼斩草除根,如何。”
吴尚峰困惑极了:“殿下为何…为何如此痛恨瀛贼?”
“关于瀛贼,我知道的,不比你少,或许,这个世间,至少整个大康朝,只有我最了解瀛贼做过什么,会做什么。”
齐烨露出了笑容,欣慰的笑容,他幽王府世子齐烨,并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