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衙署与齐烨不同,户、吏、刑、大理寺,四衙合查汪贤逸等人贪墨一案,不出三日,办成了铁案。
人证、物证、铁证如山。
签字、画押、供认不讳。
认罪、伏法、明正典刑。
短短五天,三十六名工部官员被罢免官职,其中十六人获罪,十六人中的七人发配南关充军。
这就是朝廷速度,上达天听后的速度。
不过没有任何一人获了死罪,一人都没有。
因为还有退赃、认赔、从轻发落。
这就是朝廷对读书人的“礼遇”,对文臣的“礼遇”。
如果这事抓的是兵部官员,文臣们恨不得上书将他们凌迟。
天子是马上将军出身,登基后并没有以文抑武,只是“主流”就是这样,当官的永远高人一等,读书的永远高人一等,世家门阀永远高人一等,三大BUFF叠加,即便有的人该杀,这个世道与规矩也不允许杀他。
这五天的时间里,齐烨一直城外城内的跑,寻访工匠、考察市场、了解行情。
当朝廷宣布汪贤逸等人的判决后,得知消息的齐烨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内心也毫无愤怒之情。
“这便是吏、刑、大理寺三衙共决。”
此时的城南门,阿卓一边骑着马一边对齐烨说着结果。
齐烨刚带着刘旺、孙管家二人从皇庄回来。
该了解的都了解的差不多了,下一步就该动工了,万事俱备,只欠“项目总监”。
劳动力不值钱,去牙行雇佣百姓就好,工料可以去工部买,唯独是少一个技术性人才,统揽全局的技术性人才。
要知道盖房子不是耕地有两把力气就能干,尤其是超过两层的建筑,什么样的土地,什么样的工料,什么样的建筑方式等等,极为繁琐。
齐烨对工部官员什么下场没任何兴趣,旧事重提,问道:“京中谁懂建盖房屋。”
“多是工部中人。”
齐烨猛翻白眼,刚给人老家掏了,又干掉那么多官员,现在去工部借调人才,人家得多贱啊才能帮忙。
再一个是对工部的专业性,齐烨心中打了一个问号,这么多酒囊饭袋充斥一衙,又不乏贪官污吏,这样的衙署能有技术性人才吗。
“除了工部呢?”
阿卓摇了摇头:“那就不知了。”
齐烨对工部官员的下场没兴趣,阿卓同样对齐烨的商业大计没兴趣,他更关注另外一件事。
“贪墨官粮之事,马岐山、张巡、李文魁、吴勘,皆被拿下大狱,还有一人如今逍遥法外。”
“你说孙骏啊。”
最近骑术越来越精湛的齐烨拍了拍胯下马儿的大脑袋:“想抓就抓喽,别问我。”
“以何由头捉拿?”
“我哪知道。”
见到齐烨还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阿卓也没多说,孙骏不同,与其他人都不同。
孙骏是礼部郎中,名义上的吏部四把手,真正的朝堂大佬。
礼部这个衙署又极为特殊,除了内部异常团结外,孙骏在士林之中也颇有名声,想要抓他,要么不动手,一旦动手就要是致命一击,需要契机,很精妙完美的契机。
除此之外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马岐山等人贪墨官粮铁证如山,互相指证,都拿钱了。
唯独孙骏,肯定是利益链中的一环,只是从来没有收过钱,明明在利益链中充当保护伞的角色,却没有任何受益。
也就是缺乏了决定性的关键证据,别说不能以贪墨官粮为由头了,就是以这个名义也很容易被对方脱罪。
眼看着快到京兆府了,齐烨有了决定。
“算了,咱好歹是亲军抱刀司,去工部借几个人应该没问题吧。”
阿卓苦笑连连,现在工部群狗无首,没被攀咬牵连到的就剩下二十多个官员了,各个如同惊弓之鸟,这时候去找人家借人估计能吓死他们。
“少爷。”
陪伴在侧的旺仔突然开口说道:“京中的工部小的不知晓,不过当年在军中,建营盖堡,都是匠人拆办的。”
孙管家附和道:“旺子说的不差,工部当官的都是饭桶,真正做事的是文吏下面的匠人,皆是手艺人,活使的好。”
“匠人?”
齐烨双眼一亮。
可不是吗,工部的官员一个个细皮嫩肉的,哪像是有实地经验的模样,真正负责营建的可不就是最下面的匠人吗。
“好。”
本就不愿意看官员脸色的齐烨心情大爽:“那就去工部寻几个匠人。”
“慢着。”
阿卓叫了一声,面色有些古怪,看向齐烨说道:“工部匠人,怕是借不成。”
“为什么?”
“因…因…”
阿卓支支吾吾的,目光有些躲闪,
齐烨太了解阿卓了,一看这小子的模样就知道没好事。
“说话,为什么借不成?”
阿卓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丢给了齐烨。
“这是什么?”
齐烨打开小册子,上面全是名字,名列第一位的正是工部右侍郎汪贤逸。
“工部获罪之人,皆在此册上。”
齐烨光认识个汪贤逸,大致扫了一眼,不明所以:“三十多个人名,不就是那些工部贪官污吏吗,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册尾六人,皆是匠人。”
“我去。”
齐烨意外至极:“连文吏都不如的匠人也贪墨了,这可真是从上贪到下。”
“匠人,匠人…匠人并非贪墨。”
“什么意思?”
阿卓同样了解齐烨,避开了后者的目光:“匠人无罪。”
“无罪为什么在名册上?”
“历来,历来如此。”
齐烨一头雾水:“什么叫历来如此。”
“不少官员将罪名推托到了匠人身上,由此可获轻罪,多以失察为由,不止匠人,许多文吏也会被上官拿来挡罪。”
“什么?!”
果然,齐烨勃然大怒:“你别告诉我,这些匠人就是传说中的临时工,本与他们无关,工部上面的官员为了减轻罪名,将无辜的匠人们顶锅?”
“大抵是如此的。”
“如此你大爷!”齐烨破口大骂:“你是亲军司卫,抱刀司统领,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宫中实情,为什么让那些工部王八蛋减轻罪名!”
阿卓转过头迎上了齐烨的目光,很是无奈:“各衙历来如此,宫中,知晓,刑部、大理寺、吏部,亦知晓,心照不宣之事,毕竟,毕竟他们只是匠人,只是民罢了。”
齐烨眼眶暴跳:“走,去刑部!”
孙管家幽幽的看了眼阿卓,扬了扬在城外河边捞到的两尾鱼:“今夜的鱼,没你的份儿。”
旺仔同仇敌忾:“饿死你个狗日滴!”
齐烨一扬马鞭:“鱼被一片一片切下来如同凌迟,叫鱼生,而人的凌迟,叫人生,百姓的人生,如凌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