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回去，真正的死亡是难以描述的，世俗之外有更强大的力量，他们明明能变革这个世界，却冷眼旁观。

　　他现在就是那漫无目的的兔子……那边有食物，他突然发现底下有夹子，林后有猎人，他自然不想吃了。

　　究竟有多少人在他身上倾注了心血，赢亦尘分不清了。

　　我会给世界带来新生，还是毁灭？

　　师父希望我给人间以力量，颜师希望我给人间以制度。

　　可，我守得住吗？不说刀圣与月神，更不说清剑月刀的掌教，就说前些日子遇到的长发老僧恒回方丈，那就是一隐世高人。赢亦尘的灵觉告诉他，这不是圣人战力，也不远了！

　　世界那么大，究竟有多少高手？暗殿的二十四御使就是二十四个飞升境修士。那十二执事呢？

　　三里坡村与十里镇的事儿已经证明了，十年文道的画卷注定是用血来描绘的。

　　世上人口三百亿，不死一半不算完。

　　月刀峰守护月阵，没道理放任月之女神壮大，就算月刀峰投敌，可敌人在哪儿，敌人会不会接受？

　　暗殿的公告，意味着师父失踪了，大概率是为了救他进行了某种交换……

　　无数纷纷杂杂，让赢亦尘第一次想逃避。

　　颜师究竟跟月神达成了什么协议，刀圣又为什么背叛月刀峰？监控人间的刀剑，怎么就突然失灵了？谁在放纵？谁在推动？谁又让我知道了这一切？

　　月神明明能直接杀死我，有好几次了，她都能解决也这个变数，她是想让生灵涂炭，增加她的力量，这很明白。

　　她也能直接复活我，却要要把我拉到那个空间，明显是有话要说。最后那一声滚，思来想去竟然是分不清男女的声音。

　　究竟是谁，能占据月神的躯体？

　　巨大的漩涡里，赢亦尘已经分不清真假。

　　我想做的事儿，是我想做的，还是他们想让我做的？我的行为是在谁的意料之中？

　　颜师培养我十年，究竟有没有动过我的思维？我现在想的，还是之前想的吗？在我还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

　　一切的一切，最后汇聚成一个问题，我是谁？

　　儒圣弟子？清剑嫡传？商地之主？拿掉这些头衔以后呢？我究竟是谁？芹娘的儿子？二狗的兄弟？企图给他们美好生活的瘟疫使者？

　　赢亦尘不知道，所以他迟疑了。

　　秦岭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宝库，只要你敢往深处去，是从来不缺资源的。靠着十万大山，胆大的人会得到应有的报酬。

　　由朱阳窄口河一路向西，赢亦尘向着秦岭外围前进。

　　一路上，采药的童子，划船的渔家，负弓的猎手，行脚的客商，络绎不绝。以人类的繁衍速度，山林是从来不会寂寞的。

　　河流从秦岭深处淌出，往前，是一条并未冻结的小溪。鹅卵石密布的河岸并不难走，被进山的人们踩出的路已经不见一棵杂草。赢亦尘溯流而上，再往西就是魔蟒出没的地方，这里见不到人影。

　　日光照在冬日林间，透过枯枝，光影散在高高的黄草荆棘上，起了一层泛白的纱网。

　　没有路的枯草里，也许有毒虫，也许有珍贵草药，但是这都不是他的目标。

　　他要杀魔蟒，散财童子的代价就是，亲自来赚钱。

　　哪个社会都一样，有能力的吃肉，无能者吃土。

　　可总要给后来者晋升空间吧？不能一出生，顶层什么都特么垄断了。后面泥腿子只能一辈子吃屁。

　　给大家一个相对公平的起点，给所有人一个相对公平的获取知识的途径，在制度上扼杀那些总想走捷径的……反垄断嘛，从我做起……选择多一点嘛……总是好的。

　　秦岭这个巨大的生态圈里生物等级森严。

　　在外围，普通人可以进出采药，因为那里是不入级的小动物的天堂，偶尔有一两只一二阶的魔兽也被稍有能力的猎人击杀。

　　野兽或者说魔兽们用自己的体液或者气味儿，划分领地。一旦出现同等级的魔兽，那必定是一场厮杀。当然，同类的雌雄也可能搭伴生活。

　　一路前行进外围深处，约摸到了魔蟒的出没地，只见地上散落着几把颇有灵气的兵刃，不知是不是那五个倒霉蛋。少顷，前方瘴气浓重，隐约影响视线。

　　赢亦尘定睛一看，一条三丈巨蟒正在卷着野猪。

　　枯黄的草丛里，静悄悄的蜷缩，收紧，魔猪四蹄乱蹬，猪鬃如钢针一般，猛地离体，嗖嗖嗖！

　　射进了周围树木，打断了枯枝残叶，还有部分飞到赢亦尘跟前，被他护体风盾挡住。

　　赢亦尘在一旁看着进食的巨蟒长开了嘴，一股子腥臭扑面而来，它下颚夸张的脱臼，一口就活吞了这头魔猪。

　　此猪在魔蟒肚子里挣扎，倏尔间，就不动了。

　　进食完的蟒蛇仰起头看着赢亦尘。硕大的头颅盯着这个渺小的人类。

　　他突然间不想杀它了。

　　某一瞬间，他竟然觉得魔兽也很可爱。为什么要杀小蛇蛇呢？没道理吧。

　　商君的又一次尝试去相信，结果信了个寂寞。心眼关闭后，他只能凭借肉眼和感觉去判断真假，整个人也变得感性起来。可他没有感动别人，他感动的只有他自己。

　　但是，他高兴啊，他觉得自己向着某些境界又迈出了一步。

　　不想回家，那就继续晃荡吧，说好的带着四个伙伴去游历，自己却极其不负责任的撂挑子走了。商地的确倾注了他所有的心血，可他就是不爽啊。

　　怎么了，辛苦一辈子，到头来发现有可能是一场空。

　　暗部最近发来的简讯非常多，赢亦尘打开通讯器扫了一眼，就不再理会。

　　大方向没错就行，现在嘛，主要是存钱，修空中之城，收购奴隶，研发技术，出售商品，布局三国？行吧，事情确实非常多，云端上的大佬，总要照抚一二的。

　　接下来去哪？谁知道呢。

　　天高云阔，风冷气清。山峦起伏，鹰击长空。

　　官道上魔蟒出没，吓得周围行人退避三舍。

　　蟒头上，赢亦尘换了姜小黄的面容，翘着二郎腿，枕着胳膊平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