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阳江,位于宛陵城东。河面并不宽阔,只有二十余丈,却是水流湍急,水性稍差之人,根本不敢下河。更不要说横渡了。
小船上的篙工船夫一共也不过三人。这点微薄的渡河钱养不活太多的人。也因此,这个渡口晚上是不开船的。毕竟水流太急,一不注意便会侧翻,造成船毁人亡。
可是,面对这群虎狼一般的军士,船夫却是不敢稍有反抗。在黑夜之中,战战兢兢的解开了缆绳,撑开篙子,小船便离了岸。
船头的篙夫一用力,船头便转了一个向,直往对岸驶去。
刚过江心,一股浪头打来,拍打在船身上,小船右侧高高抬起,船上的人都跟着晃了一下。
就在此时,周道顿觉脖子上的刀松开了。说时迟那时快,左肘一个猛击,将左侧的那个精甲武士一下撞下船,然后,自己也跟侧身着跳了下去。
“不好!”另外几人大呼道。然而此时已经来不及任何补救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道在河面上沉浮几下,便没了人影。至于那个精甲武士,想必因为身上穿着重甲,落入水中便立马消失了。
孙策周瑜离周道有一丈远,见周道落水,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心中也是一个咯噔。两人紧紧的盯着水面,只是期盼周道还能冒出头来。
若是周道身亡,他们就失去了一个保证他们这行人安全的护身神符!谁知道过了河之后他们会遇上什么事?要是被周泰追上,他们可就真的完了。
即便他们侥幸逃脱,可周道的死,谁知道丹阳郡会做出什么事来?说不定,朱家和吴家都将会遭受雷霆重击。不管怎么说,周道现在都算是丹阳郡守的嫡子!
难道一郡之守,不要脸面的么?你策动丹阳郡兵士谋反,已经是大罪了。还是郡守嫡子,他会隐忍?不要说周道,便是陆骏周昕董袭等人,也绝不会放过他们!
“公瑾……”孙策担忧的看着周瑜。
周瑜一语不发。整件事,一个意外接着一个意外,早已让他失了方寸。而逼死兄长这个名声,可能让他此生再无出头之日。
“他……不会水。根本不识水性。”周瑜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声音有些嘶哑的喃喃说道。他对自己这个兄长是相当了解的。幼年时,周道贪玩,和楼进曾于舒城边上一条小河中嬉戏,差点淹死。自那之后,周道便再也不敢下水了。
孙策也是脸色煞白。他非常清楚周道死于他手中的后果。要不是顾忌这个后果,他早就将周道杀了。那还等到现在?嗫嚅着嘴唇,问道:“我……我们怎么办?”
现在还能怎么办?周道绝望的摇摇头。
下水救人?先不说这水势早就不知将周道冲到哪里了,便是这船上的人,除了那三个船工之外,谁敢在这种地方下水?而现在那三个船工又岂能离船?没了这几人,这船人的性命还要不要?
大错已经铸成,保命要紧了。
“我们得尽快离开此地。”周瑜一咬牙,也不再纠结,道,“上岸之后,我们得先行离开!至于吴伯……”
孙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舅舅在夜色中的身影,点头道:“相信他会没事的。”
周瑜心有不甘的再向河面搜索一番,却是什么都没发现。心中一阵懊悔。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啊!幸好,父母亲都早已转出城了。不然的话……自己一家人就……
嗯?王吉呢?
此时他才想起,出城的时候,王吉就已经不见了。
他留在城里干什么?
“嘭”的一声,船头已靠岸。船工们撑住篙子将船固定,呼唤这些让人赶紧下船。
一行人忙不迭的跳下船来。
孙策和周瑜站在岸边,望着黑夜中的宛陵城,沉吟了一下,转身便往东方走去。
此时,宛陵城内,周昂已将其他几座城门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吩咐手下,牢牢的关闭城门之后,才亲率三四百人在城中搜寻起来。那些溃兵士非常危险的,若是不第一时间将城中秩序稳定下来,说不准还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而郡守府内,徐浩默默的跪在大堂外的台阶下。他在此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可他已然挺直着上半身,不敢丝毫怠惰。
“徐公清,你还有何话说?”周昕怒火填胸,狠狠的盯着徐浩,咬牙切齿。若不是他将珍儿姑娘交给这些乱匪,周道岂能受到他们的要挟?
徐浩不敢抬头。他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了!
他相信了那个周家的嫡子,他原以为跟着嫡子才会让徐家真正的飞黄腾达。但他却忘记了原来那个周家庶子带给他徐家的富贵!他以为经此之事后徐家可以独占矿山而不用缴纳那两成的收益。他以为从此再也没有人能获得冶炼新法和他徐家竞争!
现在看,自己何其愚蠢!那个人,依然是那个人,依然是那个谈笑间便让丹阳郡安定下来的那个人,依然是那个胸中藏着十万甲兵,以区区百人便彻底扭转丹阳危如累卵的局势的周道!
他,真的是仙人弟子!根本就不是他这种凡夫俗子可以招惹的存在!可怜他还傻乎乎的相信那个所谓的嫡子的话!
自己的确错了!可是,徐家上下还有那么多人,不该因为他的错而受到牵连。
这件事,确实只是他一个人的错。他的儿子徐质,他的弟弟徐瀚和从子徐盛,与这件事无关。他的弟弟徐瀚,甚至至今都还被他软禁在书房中。
所以,他才跪在这里。
他只希望以自己一个人的性命,保得徐家其他人的平安。
重重的叩几个头,低声道:“徐浩罪该万死!但……此事纯系我个人贪心所致。与他人无关。”
“哎!”周昕愤愤的跺了跺脚。
“泰明先生见谅,徐浩……觍颜相问,不知那楼珍姑娘情况如何?”
周昕摇摇头。
“难道她……她……”徐浩大惊。
周昕冷冷说道:“她虽暂时保住性命,却是……这就是你做出来的事啊!”
徐浩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味的叩头不已。
“你也不用跪着了。等公子回来,再说吧。”周昕扔下这句话,转身走进大堂。对这个人,他其实一直观感挺好的。却不知他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徐浩却是不敢起身。大堂外的衙役,也没人搭理他。
郡守府内院,楼进跪在床头,泪如雨下,看着面如金纸的姐姐,他感觉心中一阵绞痛。
为何是这样?
从小就和姐姐相依为命。若是没有姐姐,他早就不知在哪里喂狗了。
可是,姐姐却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姐……姐……”楼进一声声的低声唤着。
郡守府在第一时间便找来一位大夫为楼珍处理了伤口。可她当时只想以自己的死换得周道的安全。因此,她那一下用力极狠。簪子穿破了肚腹,刺进了胃里。大夫对此也是无能为力。
这个时候,剧烈的疼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肚腹内如火烧一般的灼热。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她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公子归来。
听见弟弟的呼唤,楼珍偏过头,看向那张稚嫩的脸,勉强笑道:“傻弟弟,姐好着呢。”
楼进闻言更是悲痛,他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一个字,只是伏在床上嚎啕起来。
楼珍勉力伸出手,覆上楼进的脑袋,揉了揉,道:“弟啊,别哭了,姐姐便是为公子而死,也无憾了。”
“可他……”楼进忍不住道,“他……他根本就不想救你。”
“你不懂。他就是想救我才那么说。他甚至……甚至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换回我。这么久了,你还是不懂事。”
“我不管。我不要你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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